燕代的秋天,飘零疏美。
摇曳着树枝将无边的落叶,旋转在疏朗的湛湛天空,温暖的光临照大地,令人不知天有多高,燕代有多大,只知此时有我,此地秋美。
林地的大道上,缓缓走来一个光头少年,身穿一件蓝色翻领袍服,衣服的颜色表明他可能不是个和尚。此人宽额俊脸,鼻间散居着五六颗杂面星,一脸的星光灿烂,看起来令人颇觉好笑,也正是这几点小黑点,常令这少年觉得自己的鼻子最帅,不时地皱上一皱,摸摸背上斜束的长剑,颇为得意。
行过林子,他上了条小路,但见前面有一曲清溪,急忙过去洗了洗脸,又掬着饮了几口,意爽地轻呵一口气,甩甩手上泉水,纵目四览,不禁心宽意轻地哺喃念道:“哈哈,若非我笑笨大侠骗过琥珀那个黄脸婆,难得来到这里看如此美景……”
光头少年惬意了一会儿,将水袋里盛满了水,正要离开,四下林中突然跳下十来个大汉,这群人个个身着玄衣,手提长剑,立刻将其围在中间,怒目而视,一看便知这群人必是某个帮派的弟子,其中为首的是个魁梧壮观的大汉,腮边充满了胡子茬,两条‘八’字眉象两条会动的虫子,不时地蠕动几下,令人担心它们一不小心会爬到一块去。此人手中的剑比寻常人重得多,显然是个猛主儿。
光头少年被这群大汉死死盯住,他见对方人这么多,方才的睥睨自雄顿时象耗子一般溜掉,连忙陪笑地望了众人一眼,连忙又抱拳又作揖,道:“诸位,又是你们啊,我不是和你们的掌门宋大猛打过了吗,你们怎么还不放过我?”
其中一个弟子冷哼一声,道:“小子,你还敢直呼我们老大的名讳,你快说对我们师父用了什么诡计,害得他老人家一连睡了三天都不醒?”
光头少年心中暗笑,心道他只不过多吃了几斤蒙汗药而已,面上却庄严肃穆得活象个和尚,道:“诸位别急,诸位别急,想你们的老大兼师父怎么说也是‘大风帮’的掌门,不是哪个说把他打瘪就能打瘪的,当日我是和他公平比试,但他打着打着就睡着了,这关我什么事,‘大风帮’怎么说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帮派,今天这么多人一起围着我瞪眼睛,是不是要多个打一个?”
众人闻言,都稍稍一滞,其中一个弟子低声谓那为首的大汉,道:“大师兄,这小子竟然知道我们大风门人多不欺负人少的规矩,你看我们今天……”
另一个弟子则不以为然地道:“这里又没有旁观者,就算我们一起上,也不算过份。”
光头少年闻言,顿时大急,语无伦次地道:“你们这算什么,这么多人一起上,别人一定以为我武功高出你们很多,有点以武凌人,欺负你们的意思……”
一个弟子脸色一黑,道:“既然如此,那我们就一起让你欺负一次好了!”
光头少年见大家群情汹汹,顿时大急,一边拿眼看他尚在思考之中的为首大师兄,道:“但是,我怎么说也是大名鼎鼎的慕容焉的兄弟魏笑笨,我要求公平的比试,你们要是一起上,我就弃剑不打了!”
那为首大师兄闻言想了一想,打雷似的大嗓门道:“都给我住口——”
众人包括光头少年在内都不禁震得直捂耳朵,但闻大汉道:“小子,既然你也知道我‘大风帮’的规矩,我掌门弟子刘大彪就和你单挑,但你说你是慕容焉的兄弟魏笑笨,连我师父听了都不相信,才和你比试,你怎么还来骗我,是不是以为我刘大彪个大心粗好欺负,我可告诉你,我心眼儿可细着呢,慕容焉又是我崇拜的大侠,今天我不把你这颗光蛋打成猪头,我就不叫‘小心眼刘’。”说着就亮出了家伙。一干弟子见大师兄发话,不敢违拗,纷纷退到一旁围观。
光头少年早被这壮观的刘大彪唬得一愣一愣的,如今听了他的名号,心里直跳,脸上镇定得一代宗师似的,道:“原来阁下的大号就是‘小心眼刘’,久仰久仰。”
“不要光说废话,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,快点拔剑吧。”
光头少年脸色无奈地望了旁边的一群大汉一眼,道:“刘大侠,我是想和你开打,但他们在旁边猛盯着,令我觉的好象是在出恭……”
“什么,这个时候你要出恭,我看你一定是想趁机逃走,休想骗得了我。”
“我不是想出恭,而是说象出恭。”
“我们马上就要打架了,你说出恭干什么?”
光头少年有些难以启齿地望了众人一眼,低低地道:“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出恭的时候最怕被人看着,否则一定弄不出来,我打架的时候也差不多,这么多人瞪着我,大大地影响我深厚实力的发挥,你让他们都退到至少十丈以外,还要发誓不出手帮忙,这样才算公平。”
刘大彪被他弄得哭笑不得,道:“要想公平也容易,但你若是输给我,就和我去把我师父弄醒,我知道这一定是你弄的手脚,你休想瞒得了我。”
光头少年闻言,忖了一回,急忙点头答应。当下,刘大彪挥手命诸人一起退到十丈以外,又命他们一起发了个不叉手干预的誓言,回头正要与光头开打,哪知突然不见了他的影子,顿时大怒,那群弟子虽然看见光头跑了,但因为发拉誓不加干预,不知该不该追,结果纷纷只用手指光头逃走的方向,仅此功夫,刘大彪气得浑身直冒青烟,大喝一声,一边骂道:“你这个小秃驴,竟然敢趁大爷不注意逃走,我早就猜到了,你休想瞒得过我!”,一面提剑追了出去,林中顿时剩下那十来个弟子,大眼瞪小眼,不知所措。
刘大彪象风一样追出去不久,林中一棵树后转出一个人,却正是那光头少年,他望着大汉的背影,同情地摇了摇头,自语地道:“你自己都说不注意了,口中居然还说早就猜到了,我看你的心眼也不比一头骆驼能小到哪里去……”一言及此,连连摇头,但继而一想,又急忙追那刘大彪去,心道:“笨蛋,我若是反过来追你,那你一辈子也别想追到我了……”想到此他不禁得意地哈哈大笑,益加佩服自己聪明绝顶了。但事实上,他太高估刘大彪的恒心了,他跟在刘大彪屁股后面只追了三十里,那刘大彪便大大地泻气,连道“邪门”,放弃地折了回来,结果正看见光头少年躺在一棵树上啃干粮,边啃边不停地哼着一曲儿:“大哥哥咧爱妹子,拉拉手咧亲个嘴……”结果光头猛然看见刘大彪,几乎从树上跌了下来,急忙落地,奇怪地道:“咦,你不是追我么,怎么又回来了?”
刘大彪心中更是奇怪,心道这个地方我明明才经过不久,当时明明没有看到他,怎么这会儿又冒出来了。面上却嘿嘿一笑,道:“其实我刚才我经过时就知道你躲在这里,我就是要陪你玩玩,这回我看你还怎么跑!”一言未歇,顿时挥剑直取光头。
光头少年见躲无可躲,只好拔剑应上,结果两人乒乒乓乓打了老半天,竟然是个平手的局面,但光头的跑功似乎比刘大彪略胜一筹,内功高得吓人,昔日慕容焉教的那一招早已不用多年,统统忘个精光,在蜀中时又不肯学,如今苦于不会使用,打得心中大大地憋闷,结果只好施展跑功兜圈子,一直把那刘大彪转得昏头转向,身上连连被割了还几道伤口,还是死缠着不放。最后,光头实在累得不行,一溜烟就跑,刘大彪衣衫褴褛地在后面猛追,一面骂着:“你这个秃头三,有种给老子站住,你要是个男子汉,就跟老子站着不动对砍,看哪个没用的先倒下!”
光头哪里肯停下来,闻言跑得更猛,结果两人一前一后跑了十来里路,光头少年累得眼冒金星,口吐白沫,实在跑不动了,这时见前面渐渐接近了一座小镇,路边有一简单的搭棚饭馆,这时正有几个客人吃饭,急忙停了下来,不管危不危险,上气不接下气地喊过老板,要了两大碗面,两大坛酒,一份自己吃喝,另一份放在对面,坐着喘了许久,那刘大彪才口吐白沫地小跑过来,见他正安闲地坐在棚下,喉间象老母鸡叫一般道:“原来你……你个秃头三在……在这里啊,我可追上你了,我们再来打过。”
众位食客乍见这手提长剑,满身挂彩的刘大彪,都不禁吓了一跳,还以为是有人寻仇,纷纷躲到一边。刘大彪瞪了他们一眼,大声道:“你们都回到自己座位上,此事和你们无关。”
众人见他嗓门如此之大,都不敢违拗,畏手畏脚地回到原位,其间只有一个二十来岁,愣头愣脑的黑衣少年,手中拿着一柄破剑,似乎没有众人那么恐惧,落座看热闹地看着刘大彪和光头少年。
光头少年喘了口气,道:“刘兄,你何必弄成这样,现在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,要是和你打,势必让人笑话我占你大便宜,你先坐下来和我一起吃点东西,再打不是更有劲么?”
刘大彪闻言,暗暗点了点头,但他心眼细的特性马上又使他怀疑地道:“你会这么好心,我看这酒里一定有毒药吧?”
光头少年装作大怒的样子,提起两个酒坛各饮了一回,却马上被刘大彪夺了过去,砰地一屁股坐下,瞪眼睛道:“这坛是我的,你怎么光喝我的……”说话间,将长剑嗤地往身边地上一插,大大地吐了口气,先一言不发地喘了半天,眼睛只是瞪着那坛酒和那碗香喷喷的碁子面直咋嘴,但因为太累,需要好好地休息才能开吃,如此一来,他的样子惹得那群食客走也不是,坐也不是,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。
光头少年可管不了这许多,只管自己开吃开喝,最后刘大彪实在忍受不住,先猛喝一顿酒,接着狠吃碁子面,边吃边喝,不过片刻将那一大坛酒和一碗面吃了个底朝天,休息得差不多了,正要起身提剑再打,旁边围观的众人纷纷指点希嘘。
刘大彪勃然大怒地道:“你们这些人聒噪什么,有什么就大声说,哼哼叽叽地不象个男人。”
那个白衣少年一言不发地指指他的身体,刘大彪向自己身上一看,哇呀地一声,吓得将长剑扔出老远,你道怎么回事,原来,他先前身上受的剑伤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,突然又开始流起血来,染红了一大片。
刘大彪骇然地瞪了那些伤口很久,倏地转向光头少年,道:“你……你还说酒里没毒,我怎么流这么多血?”
光头少年若无其事地剔着牙齿,道:“喝酒喝得鼻青脸肿,满身流血的还真是天下下少有。笨蛋,这还不简单,人有伤口怎么能喝烈酒呢,肯定是越喝血流得越厉害了。但你老兄刚才一喝就是一整坛,我看不流个十斤八斤的都不会停下来。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知道,还找老子单挑,真是不知刺猬几条腿?”
“秃头三,你阴我?!”
光头少年指着自己长剑,道:“江湖上有句话,叫宁犯太岁,不犯此物,但老兄你倒好。”
刘大彪瞪着眼睛,道:“老子就犯它,你还能把我怎么样?”他话未说完,旁边那个白衣少年突然暴声大笑,这串笑声来得太过突然,害得众人无不一惊,继而都为他捏了一把汗,不知那水草大王会如何修理他。
刘大彪果然眉毛挤对,大声道:“臭小子,你又在笑什么?”
白衣少年依然任俊不禁地道:“那个和尚在说你犯贱,你……你怎么还一个劲地承认啊?”
这少年一言出口,自己首先忍不住地大笑,旁边的食客们也不禁暗笑,但苦于不敢大笑出声,面目都憋得异常怪异。刘大彪被众人一笑,顿时勃然大怒,正要拣起剑来拼命,光头少年一点也不惧怕地望着他的身上,摇了摇头,道:“刘兄,刚才你已经喝了一整坛的酒,如果再运动运动,不血流如河也会血流如注,我要是你,就一定会先打坐调气,否则不知道比走火入魔要厉害多少倍!”
刘大彪闻言一惊,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流血,有些不知所措,语气大跌,犹有不甘地道:“秃头三,刚才我见你请我吃饭,还以为你是个人物,没想到你骗我。”
“谁说我请你吃饭,我已经和老板说好了是你请客,我身上可没那么多钱。”
刘大彪自己喝成这样,如今听说还要自己付帐,气得眼睛子翻,但眼下他的伤势实在不容耽搁,狠狠瞪了他一眼,果然就地坐了下来,盘腿调息。如此一来,四周的食客们见状,纷纷趁机一哄而散,只剩下光头少年和白衣少年两个。那个店老板心有余忌地守在刘大彪身旁,等着他调息好了付帐。
光头少年瞪了白衣少年一眼,道:“小子,你叫什么名字,竟然敢叫我和尚。我可告诉你,你别看我是光头,老子既不是秃子,也不是和尚,他就是个光头,我可是大名鼎鼎的一代大侠慕容焉的生死兄弟,魏—笑—笨—”
白衣少年闻言一惊,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道:“你是慕容焉的生死兄弟?别骗人了,我告诉你吧,我叫郑慧娘,与慕容焉可是兄弟,想当初我们还一同在鸣月少同门学武呢,你竟然敢骗我,真是瞎了你的驴眼。”
“郑慧娘?!”魏笑笨瞥了他一眼,道:“你就算骗人,也应该找个象样一点的名字,一个大男人用一个娘儿们的闺名,一听就是假的,我老魏眼里可不揉沙子。”
“什么,你说我的名字是闺名?”
“是有怎么样,你自己要是不知道,可以问问老板。”
白衣少年大怒地转望店老板,那老板吓得瞪大了眼睛,不知所措,但他的表情分明是相信了。
郑慧娘勃然大怒,眼睛瞪成了球,大声道:“老子平声最讨厌别人侮辱我的名字了,刚才你说‘真是不知刺猬几条腿’时,我已经忍你很久了,老子还有个外号叫‘刺猬皮’,你一天侮辱了我两次,侮辱慕容大哥一次,我要是不和你拼命,别人一定以为我是种了黄豆不出苗——孬种,有本事和老子到那边树林里打架。”
“走就走,反正老子今天也被气坏了,我如雷贯耳的大名报了一次又一次,竟然没有一个识货的,今日正好拿你出出气,好叫你知道自己如何目光如豆。”
当下两人一前一后,二话没说地迳向那片树林走去,人没开始打,眼睛却早掐了好几回。结果那棚前只剩下刘大彪和那店老板,惊恐地瞪着眼睛,心中暗叫老娘,怎么今天躲过野牛碰上虎——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凶。
却说郑、魏二人走到林中,那郑慧娘突然停下了脚步,抱着剑头也不回地冷冷地道:“小子,我看你也武功高得有限,索性就让你三招,你拔……”他‘剑’字还未出口,后背猛地挨了一记重拳,痛得他龇牙裂嘴,回过头来正要破口大骂,却紧接着一连串地暴打,令他眼冒金星,嘴皮流血,一脚被踹了个狗吃屎,一头拱在地上,将手向后面一擎,连忙大声叫道:“停手!停手!这不公平……”
魏笑笨脸上一副不过如此的模样,拍了拍手,道:“你自己说了要让我三招,怎么不公平?”
郑慧娘见对方好不容易停了下来,从草堆里钻出来是已是鼻青脸肿,眼角下垂,急道:“我说让你三招剑法,有没有说是拳脚,你这样不说话就打,很没有江湖风度。”
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
“不想怎么样,我们先商量好如何比法,再来打过不迟。”
魏笑笨不屑一顾地道:“好,你说我们怎么打?”
郑慧娘站起身来,拍打泥土,道:“我看,我们还是先……”哪知他话犹未毕。突然猛地一脚踹出,正踹在魏笑笨小腹之上,顿时将魏笑笨踢出老远,“砰!”地一声爬倒在地上,龇牙裂嘴地蹒跚半晌,还没有爬起来,郑慧娘急步抢过来连踢带打,边打边道:“你个臭秃子,刺儿头,方才是老子大意才让你占了便宜,现在该轮到我厉害了吧,待会儿我打过你之后,在送你一把梳子,这样算是够意思了吧……”
他这一顿昏天黑地的暴打,顿时将那魏笑笨打得七荤八素,在地上乱跑。最后实在打得厉害,魏笑笨死命反抗,两人顿时抱在一起,如泼妇打架一般,在地上连掐带咬,连打了十来个滚儿,各自疼的嗷嗷直叫,一直打了两个时辰,魏笑笨一直以为那最帅的鼻子鲜血长流,郑慧娘头发也被揪下一大片,再看两人,一个个鼻青脸肿,牙齿脱落,倒在地上大大地喘气,如掐架的公鸡一般,相互瞪着对方。
魏笑笨得意地望着自己的杰作,嘴里笑得直吐鲜血,跑风漏气地道:“哈哈,现在你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,今天只打掉你两颗牙,已经算是你的造化了。小爷怎么说也是慕容焉大侠的兄弟,在江湖上就算不排到前一百名也差不了多少,能挨我一顿恶打,你已经占了大便宜了。”
郑慧娘不屑一顾地瞪着他,道:“你是慕容焉的兄弟?也不自己找个尿坑照照,是秃子不象秃子,和尚不象和尚,整个一个秃驴……”
“什么,你敢骂老子是秃驴?”
“有什么不敢,你如今已经被我打成了猪头,我还要骂你是秃猪呢,死光头!”
“小子,你……你是不是还想挨揍?”
“我挨揍?不知道刚才哪个被打得直叫娘,但你叫我郑慧娘也没用,老子可不是你娘,所以照打不误。”
魏笑笨气得变成了绿豆,但看看天色将暗,刚才运动了这么久,肚中又开始饥饿起来,不觉捂肚子不知该不该再打下去。这时,那郑慧娘也饿得要命,看看天色,道:“秃驴,我觉得我们这样打下去实在有失大侠身份,不如我们先讲点实际的,吃饱了再说。”
魏笑笨被他一言说中,心中大大地赞同,面上却不屑一顾地道:“怎么,口袋里没钱了吧,老子可不会请客。”
郑慧娘鼻空冷哼地道:“老子要你请客?你太把自己当是个人物了,谁请谁还不一定呢,老子今日没功夫再跟你打了,我先走了。”
魏笑笨也站起身就走,郑慧娘回头瞪眼到:“秃子,你怎么跟着学我,我往哪里走你也往哪里走?”
魏笑笨道:“去镇里只有这条路,我还嫌你挡我的路呢。”
当下两人各自冷哼对方一声,一起提着家伙行到镇中,又一先一后带了一家饭店,那店中食客和老板见了他们衣衫褴褛、鼻青脸肿的样子,都看得大眼瞪小眼。但魏、郑二人却毫不为意,各自放下家伙面对面地各居一席,那魏笑笨挑衅地瞥了郑慧娘一眼,喊来老板要了一桌上好的酒肴,那老板生怕他没钱付帐,嗫嚅了半晌,魏笑笨突然将青肿的眼睛一瞪,猛地一拍桌子,道:“老板,你是怎么回事,我象是没钱付帐的人么,我人都在这了,正是大笸箩扣王八——跑不了的,你有什么好担心的!”
那老板还未说话,对面的郑慧娘一拍桌子,道:“你有钱老子就没钱了吗,老板,那个秃子上什么酒菜,给我上一份一样的。”
店老板吓得浑身哆索,腿肚直转筋,魏、郑二人见他为难不动,不约而同地一拍桌子,吓得老板急忙点头哈腰地去了。不多时,魏、郑二人桌上各自摆满了酒菜,二人相互瞪了一眼,不再说话,那起筷子大吃大嚼,大碗饮酒,不时地得空瞪对方一眼,待他们快吃完时,两人四周突然围了不少的人,一看有的是跑堂的,有的是厨房的厨师,手里有的拿木棍,有的拿锅铲,围成个圈将两人堵在中间,警戒地瞪着他们两个,显然是怕他们白吃霸王餐,吃完就溜。
如此一来,魏、郑两人都傻了眼,其实他们身上哪有那么多钱,还真是出家不撞钟——白吃来的。但眼下身陷重围,两人方才的豪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,相互看了一眼,竟然大大地默契地猛拍桌子,顿时吓得四周几人一跳。
郑慧娘抄起家伙,道:“秃驴,你瞪什么瞪,两只鸡、鸭也该喂饱你了吧,是不时又想挨刀子?”
魏笑笨会意地猛然起身,脸色冷道:“你个死刺儿头,乌眼儿青,刚才是谁挨刀子来着,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吹牛不打草稿,我本来不想在武功上欺负你,但你既然如此不知进退,我若是不成全你,天下人都会说我太过纵容晚辈!”
郑慧娘闻言,顿时大怒,两人同时抄起了家伙,象斗鸡一样眼对眼地看了一回,突然同时将桌子猛地一掀,各自抄兵器就打了起来。那群店内的围观者,包括一群堂倌、大厨见两人拼家伙,纷纷妈呀地急忙跑得远远的,生怕被无缘无故溅一身血,触个大霉头。只有那老板,跌足大叫,但又不敢上前,苦不堪言。
郑、魏二人拼了十来招,相互使个眼色,结果越打越凶,越打越往外走,待出了门口,突然各自立刻停手,一溜烟地向镇外就跑,屋内的众人初时不敢靠近门口,那老板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,暗自庆幸店内桌椅都没有打烂,损失不大。这时,门外突然有人喊那两个人跑了,众人忙出去观看,但哪里还看得见他们的影子,那老板出去一看,顿时恍然大悟,跌足大恨,口中直骂兔崽子不止。
魏、郑二人踏着月色出了镇子,一路实在憋不住地放声大笑,一直跑出十里外,到了一片林下,方停下来,倚树歇息。这时,两人竟然产生了一种无言的默契,早将白天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,两人相互笑看一眼,又不禁各自大笑。
郑慧娘道:“喂,你真是魏笑笨么,但我听慕容焉大哥说他是个最爱美的人,还到西乾剑宗当了宗主丈夫,怎么会变成秃子呢?”
魏笑笨闻言一喜,急忙道:“什么,你也真是慕容大哥的兄弟啊,你……你怎么不早说啊,我真是魏笑笨啊……”这时,他抬头正看见郑慧娘瞧着自己的秃顶,当下不好意思地摸了一圈,道:“实不相瞒,其实自从琥珀跟着我,就一直管得很厉害,平时我只要看别的女人一眼,她立刻将我打得半死,分明是我的太上掌门。这次要不是听说焉大哥会去百宗论剑,她绝对是不会让我下山的,而且……”一言及此,他嗫嚅了一回,半晌方道:“而且,临下山时还强行把我的头发剃光,让所有的女人以为我是个和尚……”
郑慧娘不待他说完,早已笑得眼泪直流,摸他光头不能停止。
魏笑笨顿时有些生气,说道:“喂,你……你笑够了没有,再笑我就来个野猪撞大象,与你同归于尽了。”
郑慧娘闻言,连忙闭嘴,但那忍俊不禁、欲罢不能的模样更令魏笑笨大瞪其眼。郑慧娘生怕他再生气,连忙强运一口气,压下去道:“魏兄,我信你了,琥珀郡主的事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,今日小弟实在是冒犯了,笨兄你可千万别怨我!”
魏笑笨道:“郑兄,你既然也知道我和琥珀的事,想来定然与我焉大哥交情不浅了?”
郑慧娘闻言,自豪地道:“这还有假,这次我也是去参加百宗论剑,结果去晚了才遇到笨兄……”当下,他将在鸣月山遇到慕容焉之事一一说了,听得那魏笑笨一愣一愣的,暗自后悔当初没有跟慕容焉一起回归慕容。郑慧娘说了此事,从怀中竟然取出只鸡过来,一撕两开,与魏笑笨一人一半。
魏笑笨瞪大了眼睛,笑道:“郑兄,可真有你的。我还以为只有我……”一言及此,他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酒壶来。两人相互看了一眼,不禁哈哈大笑,各自取了酒食对月畅饮,早将两柄兵器丢出老远。
郑慧娘快意地看了魏笑笨一眼,道:“笨兄,我与你可谓不打不相识啊,我发现咱俩要是合作,那简直是世间无双,我想创立个‘笨娘帮’,我作帮主,你作副帮主,你看如何?”
“笨娘帮?厉害,光听名字就叫人高兴得直跳,想我们两人都是武林中的极品,要是不开宗立派,老天都不会原谅我们,十成十得要遭雷劈。”魏笑笨道。
“哈哈,兄弟你实在说到我心里了,要是我早几年遇到你,我们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兼天下第一剑都说不定,既然这样,那我们就说定了。”
魏笑笨高兴得连连点头,但突然猛地想起一事,急忙道:“慢着慢着,我记得刚才你说你是帮主,我是副帮主,我看不行。”
“那魏兄你有什么高见?”
“刚才我们打架又没有分出胜负,凭什么你做帮主,我作副帮主,我魏笑笨向来是一定要当老大的,若是当天下第二,我宁愿被老天劈死,也不会和你开宗立派,你就死了这条驴心吧。”
郑慧娘见他如此执拗,有些为难地道:“魏兄何必如此介意,你作个天下第二已经是祖坟上冒足了青烟了,我这个天下第一不和你作对,你也和天下第一没两样,是不是?”
魏笑笨道:“你既然这么喜欢天下第二,干脆自己做好了,我宁愿先当天下第一,第二天就宣布不和你一般计较,退出江湖三天,你看怎么样?”
郑慧娘道:“不行!不行!”
郑、魏二人相持不下,最后决定抓龟判定。两人计较了半天,最后抓龟的结果是郑慧娘当天下第一,魏笑笨当天下第二,郑慧娘乐得直跳,魏笑笨虽然失望,但终于不能反悔,只还委曲求全了。当下两人用剩下的半只鸡和一点酒歃血为盟,结为异性兄弟。两人不用按齿序安排大小,因为他们早已经选好了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,那郑慧娘自然是老大了。
两兄弟结义之后,经过商量,一致同意要先在江湖上历练一番,打出名号。但两人各自摸摸口袋,将钱攒在一起也不足一两银子,这一路斧资不济,光吃饭都是个问题,当下两人总结了今天的经验,自己商量了一回,顿时有了妙计。翌日,两兄弟到了前面镇上,魏笑笨找了个最大的饭店先吃了一回霸王餐,待他要走时,一位大侠突然出现,将魏笑笨‘痛’打一顿,而这位大侠当然正是郑慧娘了。那店老板上来战战兢兢地道:“这位大侠,刚才多蒙出手,那人是……”
郑慧娘叹了一口气,道:“其实他就是恶名昭著的燕北恶盗慕容红,此人向来杀人不眨眼,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。方才若非我出现得及时,老板你早就变成一具尸体了……”
那老板闻听此言,早信了大半,千恩万谢自不待言,看郑慧娘还未吃饭,当下好酒好菜地招待一回,临走还千恩万谢地请问大名,郑慧娘淡淡地报上了‘笨娘帮’帮主郑慧娘的名号,飘然远去,背后留下了一片赞叹。自此,他和魏笑笨一人一次,一个吃霸王餐,一个吃谢恩餐,个个都不要钱,但他们二人毕竟跟随慕容焉久了,通常都是吃名声不佳、为富不仁的主儿,一路倒也轻松得很。
※※※
这一日,兄弟二人到了一镇,更是如法炮制,哪知今日却突然出了意外,郑慧娘吃过霸王餐,老魏一拍桌子,愤然而起,立刻和老郑大打出手,顿时吓得店老板和一群食客轰地跑开,郑、魏二人相视一笑,经过魏笑笨一番‘艰苦’的拼斗,大吃霸王餐的主儿终于被一脚踹出了店子,魏笑笨拍手了事。
接着,那老板正要上前谢他,店内却冷不丁地冒出个人,拍手笑道:“好手段,好手段,一个白吃,看来一个还要被老板白送,果然不凡。”
魏笑笨吓了一跳,转头一看,店内正有个白衣少年剑客提剑起身,此人卓朗俊伟,在方才魏、郑对手时一直未曾动过,这时又一言道破他们的诡计,显然是个精明的主,不怀好意。
魏笑笨心里虽然象是老鼠见猫一样,但面子上却冷静得颇象个江湖人物,道:“阁下这是什么话?”
那俊伟少年望着他笑笑,道:“你是不是想告诉大家,方才那个家伙是恶名昭著的燕北恶盗慕容红,此人向来杀人不眨眼,身上背了几十条人命?”
魏笑笨大惊失色,心里一哆嗦索,手中吃饭的家伙几乎掉下来,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
“我是谁你这个你还不配知道?”
“你知不知道我是谁?”
“你不是什么‘笨娘帮’的副帮主魏笑笨么?”
魏笑笨闻言面如死灰,冷汗洋洋,掉头就跑。这也难怪,此人对他和郑慧娘的事了如指掌,今日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,他可是个不吃眼前亏的主,看对方又酷又帅,一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,那里还敢多待。白衣少年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溜,当下纵身掠追出去,谁知刚到门口,当头“啪”地飞来一物,他急忙挥剑将那物挑开,那东西却扑地一声四散开来,白衣少年急忙纵身后掠,那东西堪看在他立身之处爆开,“扑”地撒了一地,却原来是一包石灰粉。
“好恶徒,竟然用这下三烂的手段!”白衣少年心中怒火上冲,复又纵身出来,这时再看那魏笑笨已经跑远,顿时大勃然大怒,提气便追。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很远,但魏笑笨的轻功虽然得过他老婆的真传,但琥珀的功夫又如何能与这年轻人相提并论,不一会眼看就要追上,这时路旁一林中倏地钻出一个少年,却正是郑慧娘,他乍见魏雄笨回来,还以为得了手,却突然发现他屁股后面还跟了一个,还没待他问明原因,魏笑笨早大叫道:“大哥,我们被这小子识穿了,他武功好象很厉害……”
“厉害,天下还有什么武功能有我的《鬼神经》厉害?”
郑慧娘冷笑一声,马上用出了腹语只说了一句“小子,你知道我是谁……”,那白衣少年竟然毫不为意,刚好赶到,“砰”地一拳正打在郑慧娘的鼻梁上,直疼得他哼叽了一声,捂着鼻子蹲了下去,弄得鼻血长流。
“妈的,天下还真有百毒不浸的主儿,今天我算是遇到了!”郑慧娘心里想着,疼得眼睛直流泪。这下却把魏笑笨吓得唬地一跳,没想到自己的结义大哥如此松包,正要开溜,那白衣少年右手横剑,左手轻轻一弹,那剑鞘突然飞出,“啪”地正好打在魏的后腰,妈呀一声抢了个狗吃屎,一下爬在地上,还未抬起头来,“砰”地一拳在他脸上开花,顿时打得他眼冒金星,鼻痛流泪,重又将头缩了回去。
白衣少年三拳两脚收拾了郑、魏二人,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,道:“怎么,两位帮主的武功就这么多么,这也未免太拿不出手了吧。”
魏笑笨不服气地道:“你是谁,怎么跟我们‘笨娘帮’过不去?”
白衣少年仰天一笑,道:“我就是嵩山缈峰剑派的‘匣里无踪’韫霞举。”
旁边的郑慧娘也证实地道:“二弟,我在鸣月山见过他,他就是韫霞举。”
“是韫霞举又怎么样,刚才还说我不配知道你的名字,现在还不是主动说出来!”魏笑笨哼哼地道。
韫霞举毫不为意地笑道:“那是因为我今天要为民除害,你们两个到处行凶,随方吓诈,今日我正要杀了你们两个,临死告诉你们又如何呢?”
“什么,你要杀了我们为民除害,但……但我们可不是什么祸害啊,你要弄清楚再说。”郑慧娘惊道。
“不错不错,我们兄弟两个虽然吃霸王餐不对,但也罪不至死啊,而且我们乃是大名鼎鼎的慕容焉的兄弟,怎么会做伤天害理的事呢,大侠你可不能枉杀好人啊!”魏笑笨几近哀求地道。
韫霞举听到“慕容焉”三个字,不觉微微一震,眼中继而闪过一丝冷峭的神色,道:“慕容焉大侠义薄云天,怎么会有你们两个无耻的朋友。好人,好人会危害百姓么,我韫霞举向来疾恶如仇,好汉眼里不揉沙子,今天你们落在我手里,算你们倒霉,有什么冤到地府去伸吧!”言剑举剑就要为民除害。
魏笑笨没想到这人软硬不吃,骇然大惊,连叫完了。旁边的郑慧娘突然大骂道:“韫霞举你算个什么东西,在鸣月山还不是一样惨败给我慕容焉大哥,我们吃顿霸王餐你就要为民除害杀了我们,你摸摸自己的胸口,看自己是不是果然公正无私,为民请命?”
韫霞举闻言一怔,但继而冷冷一笑,道:“阁下你好高的口气,我韫霞举不是除强扶弱,难道你们就算是除强扶弱么,无知鼠辈至死不昧,我就先成全了你,再杀你这个兄弟,也好让你们在黄泉路上有个伴!”一言及此,他突然纵身过来,一脚踏住了郑慧娘,就要杀人。正在这是,林中突然听到一声佛号“阿弥陀佛”,一个苍老宏亮的声音突然传来,令人神警地道:“施主暂且住手,贫僧有话——”
一言甫歇,林中突然闪出一个老和尚来,但见他身穿一件百衲衣,足下光脚无靴,手中拿着一条百锡杖,生得是双瞳恬淡,须眉似雪,满面风霜,慈祥善目,一股法像庄严,令人一见即心生景仰。
魏、郑二人一见有人,连喊救命。
那老和尚望了他们一眼,这时韫霞举也一抱拳,道:“晚辈韫霞举,正要处置这两个恶徒,不知大师如何称呼,却要为他们说话?”
和尚稽手为礼,并未回答韫霞举,却反问道:“这么说施主要行侠仗义,除强扶弱了?”
韫霞举道:“正如法师所言。”
和尚点了点头,缓缓地道:“敢问何为除强扶弱?”
韫霞举眉锋微微一皱,道:“这还用我说么,如今天下大乱,我身为江湖正宗弟子,虽然不能平藩天下,但却也要为百姓除去强匪,还此地一方清静。”
和尚道:“少侠之心诚为至哉,但施主可曾想过,今日你帮着软弱的张三除了强势的李四,李四自然变弱,而张三却变得强势,有朝一日张三若是以强凌弱欺负王五,你是不是又要将你一手造就的张三再除了,打回原形变成弱者呢?”
韫霞举心中猛地一惊,沉片晌,犹有未甘地道:“照大师这么说,我们江湖正义岂非是毫无用处?”
“确无用处。”
韫霞举觑然一怔,道:“难道在大师眼中,天下真的没有强弱之别么?”
老和尚轻喟一声,点了点头,道:“在老僧眼里,天下确无强若之分,只有智愚之别。”
韫霞举不服地道:“这是什么道理?”
老和尚道:“天下众生本都为善,都有佛性,只是大千世界,精彩夺目,令人心镜蒙尘,圣人与俗人的差别就是心镜的蒙尘程度。蒙尘多的,勾心斗角,诡计百出,流浪欲海,永不知返,这就是愚;蒙尘少的,慧光发现,一念为善,持之以恒,这就是圣。”
韫霞举道:“照大师这么说,我韫霞举也算是一个愚夫了?”
和尚并未回答,却道:“世人本性为善,教化的唯一方法应该是以善服人,这样被服的人就会以心向善。而少侠以武服人,地下这两位施主就会觉得武功可以解决一切烦恼,便有了以武服人的心,原因很简单,就是因为你教他们的,所以侠为世之大恶,这种恶犹过于这两位施主的恶而无不及。”
韫霞举闻言,默忖片刻,浑身一颤,猛然沁出一身冷汗。仅此功夫,那和尚已经挟杖远去,一面吟道:“百岁一瞬去匆匆,得失名利水月空,欲回首时已无岸,痛入轮回大造中……”声音落时,那老和尚已经走远。
韫霞举暗自愕了一会,又悚然惊醒地喊道:“大师,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?”
和尚没有回答,飘然走了。
地上的郑、魏二人本以为那和尚说不定能救自己,但没想到他说了几句就走,心中暗暗叫苦,顿时大失所望,看来这回是难逃一死了。韫霞举望着老和尚的背影,沉默良久,脸上洋溢着一股思索的神色,似有所得,久久无语地转过头来,竟然还剑入鞘,望了地上的两人一眼,冷冷地道:“今日看在那位高僧面上,我就饶你们两条命,但我却要带你们到前面的龙王庙,让天下的英雄看要将你们如何处置?”
郑、魏二人闻言,心中早高兴得几乎欢呼,但又不敢太嚣张,生怕此人反悔,当下相互看了一眼,得意至极。他们两人是同样的心思,听韫霞举的话意,前面似乎有很多江湖中人聚会,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,他们二人都是喜欢热闹的人,这样的机会怎么肯放过,至于什么让天下群雄公议,不关生死,他们早懒得理会许多,其实就算韫霞举不带自己去,他们也会跟过去的。
郑慧娘一副要死不活、大大反悔地道:“韫大侠教训的极是,我们也自知有罪,愿意跟着大侠到……到龙王庙见天下的群雄。”
魏笑笨也道:“不错,我们也正有在天下群雄面前忏悔的意思,韫大侠就带我们去吧。”
韫霞举微微一怔,但这两人突然变得如此乖顺,倒让他戒心大起,不由分说,上前骈指点了两人穴道,淡淡地看了两眼,道:“你们少在我面前耍心眼,我知道你们想逃走,但你们绝对没有这个机会,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,随我到龙王庙一行。”
兄弟二人闻言,几乎要大笑出声,相互使个眼色,魏笑笨道:“韫大侠真是厉害,居然被你识破了。如今我们既然本点了穴道,只好跟你去龙王庙了。”
韫霞举冷哼一声,催着二人起身,自己提剑同行,一路北上,后入林东折,行不多时,见前面有一爿居处,在村落之外,有一座破旧的龙王庙,里面熙熙攘攘,似乎有不少的人,这时天色将暝,蔚然的天天空之下,院内似乎然起了几堆篝火,三人进去一看,但见里面几间破败失修的石堂,西厢两处不经风雨,业已坍塌,院内外各生了几株高低不齐的矮树,其间荒草掩窗,墙皮剥落,蛛网密集,甚是幽僻荒凉,隐隐有股萋草的阴霉之气触鼻。
此地无憎道香火,年深日久,境界十分颓败,但里面却有不少人歇息,有老有少,几乎个个手中都提着兵器,正围着石堂议论纷纷,那殿门业已破坏,里面钟鼓全无,中间供了一尊无坛神像,这神像油漆剥落,左眼之色全褪,倒象是个独眼龙,怒而不威。这时正有几位为首的在在堂口,和大家议论纷纷,地上还放着三具尸体,死状极惨,一个全身四肢断裂,另外一个胸背上破了一个大洞,还有一个临死时目瞪口呆,七窍流血,一看便是被吓得肝胆俱裂而死。这群人围着三具尸体,个个义愤填膺,群情激愤。
三人进来,并未引起众人太多注意,那韫霞举看到三具尸体,骇然一惊,顿时忘记了魏、郑二人,抢步挤进人群,抱住那其中那具吓死的人,神色骇遽、牙龇目张地四顾众人,望着前面几位为首的前辈,道:“这……这是什么人干的,我师弟是谁杀的?”
那为首几人闻言俱是一叹,其中一位正是‘中原大侠’吕书方,他上前扶起韫霞举,道:“韫少侠,我们也不知是谁杀了他们,今日我们正在讨论如何迎救‘冠古刀’徐微步大侠和‘八百孤寒’吴前辈等数百江湖豪杰,突然有人听到庙外有惨叫之声,众人过去一看,你的师弟已经被什么吓死了,而我们回到庙中,里面也竟然死了两位高手……”
韫霞举虎目蕴泪,怒扫了众人一眼,咬牙地道:“是谁干的,有种给老子站出来,我们剑下分个生死,若是有胆杀人没胆承认,就是他妈的龟孙子!”
四下众人瞠目结舌,却没有一人回答。
这时,一个身穿紫衣,魁梧恭严的老者上前叹了口气,道:“韫少侠,老夫‘紫衣门’掌门刘海宁,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……”
韫霞举听说此人是大名鼎鼎的刘海宁,急忙擦泪一抱拳,道:“前辈请说。”
这人不是别人,正是当年在段国帮过慕容焉的老英雄刘海宁,这次他和‘华阴寒儒’柳荡夕也来参加了百宗论剑,只是想一睹慕容焉这个忘年交的风采,但可惜的是慕容焉出使紫蒙川,未能谋面,未免自叹可惜。如今天下群雄各自散去,不料他们这群人突然发现了许多江湖好汉的尸体,其中有个垂垂将死的华山天仰刀宗弟子,临死告诉众人,前面的三路群雄都被一些看不见的人抓去了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,去拜见一个叫圣尊的人,他死时告诉了华山派的暗记,让群雄顺着标记去救人。
众人乍听此事,大觉惊悚,一群看不见的人,将天下群雄抓到了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,这群看不见的人又是什么人,而在燕代境内,又怎么会有昆仑山呢,天下谁人不知昆仑山乃在西凉千里之外,实在匪夷所思。后来,众人寻着华山派的宗主‘冠古刀’徐微步暗留下的标记,一路追寻到此。
刘海宁道:“韫少侠,以老夫看,这件事有两种可能,一种就是我们这里有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的间细,另外一种就是令师弟根本就是云林宫圣尊的手下所杀,但此人能在片刻之间,在我们众目睽睽之下连杀三位高手,应该是个修为很高的人。”
这时,一个衣衫单薄、青衣大袖的中年文士上前,却正是‘华阴寒儒’柳荡夕。他正是随刘海宁前来的,而他更是华山天仰刀宗宗主徐微步的朋友,这次留下正是为了救人。
柳荡夕道:“刘大侠言之有理,当此危难之际,韫兄弟先节哀为是,此事很大可能与雪岳峰云林宫有关。”
“雪岳峰云林宫?!”韫霞举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恨意,道:“柳前辈,不知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到底在哪里?”
刘海宁手捋长髯,道:“我们一路循着华山派的标记寻到此地,再寻不到任何踪迹,看来徐宗主定然是被云林宫的人发现了,我们在此聚议正是为了此事。”
‘中原大侠’吕书方有些骇然地太息道:“这云林宫究竟是什么宗派,竟然如此诡异而又高深莫测,连‘冠古刀’徐微步大侠和‘八百孤寒’吴前辈这样的高手也不能与京,天下数百名高手竟然如沉大海,实在匪夷所思,我吕书方从未怕过任何人,但今日也不禁心中发寒……”言迄,又在惊遽叹息。
院中众人闻言,也不禁都有同感。
有的人已经被吓得打起了退堂鼓,道:“那我们还要不要寻找那个鬼云林宫?”
这个问题一旦提出,顿时成了议论的焦点,这里七、八十人,顿时分成了两派,一派主张少惹云林宫为妙,而且如今也失去了引导方向的标记,在此徘徊也是无用,不如南归中原的好;另一部分人一是出自江湖道义,二就是有朋友被劫,坚持一定要找到云林宫。
正当坚持不下,一个声音突然道:“众位都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豪杰,如今有众多武林同道被人掳走,生死攸关,下落不明,我们怎么能一走了之,就算我们能逃一命,他日同道提起此事,又有谁能问心无愧地面对众人,我是个无名小卒,却也要追察到底,怕死的现在可以离开——”
此言一出,顿时令人精神一振,纷纷循那声音看去,但见人群一闪,两个吃惊的少年突然被现了出来,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回,显然是对众人的反应很吃惊,有些不知所措地怯场地望了众人,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地赞同,先是一两个,接着越来越多,最后连想走的也不好意思再提,索性豪情一回,顿时群情激奋,士气大振。这点倒是大出两个少年意料之外,大大地受宠若惊了一回,紧张得直抹汗。
吕书方上前道:“两位小兄弟是……”
韫霞举道:“他们啊……”哪知其中一个光头还未到他说话,急忙上前一抱拳,道:“哦,晚辈名叫魏笑笨,乃是慕容焉在段国的朋友,见过刘大侠,柳大侠,晚辈与盟弟郑慧娘在路上遇到了韫大侠,听说诸位在此,久仰好几年了,就跟来了。”
韫霞举闻言一怔,正要辩解,郑慧娘急忙凑过来,挡在他的前面,拜见几位前辈。刘海宁与柳荡夕在段国京城令支见过魏笑笨,一见到他急忙上来将他扶起,刘海宁道:“原来是魏小兄弟,自上此段国一别,你是否一直陪在慕容焉小友身边?”
这句话顿时将那韫霞举阻碍住,踌躇一滞,其他江湖客一听说‘慕容焉’三个字,顿时精神大震,纷纷向郑、魏二人注目,议论纷纷,这群人中还真有不少人认识他,当年他拐走段国的琥珀郡主,着实令人刮目相看。如此一来,倒是那韫霞心中一怔,没想到这郑、魏二人真是正道中人。
郑慧娘抱拳道:“实不相瞒,晚辈在鸣月山与焉大哥分开,便没了他的消息,听说最近焉大哥出使宇文和段国,已获大功,最近可能也会到哪个什么宫去。”
众人闻听此言,精神大震。慕容焉年纪虽轻,但他的所作所为,无不令天下群雄景仰,在人们的心目中,他已经成了无所不能、义薄云天的象征,众人一旦听说他有可能到什么宫,都想到了云林宫,顿时为之一振,纷纷欢呼。
刘海宁轻“哦”一声,拉住魏笑笨和郑慧娘,急问慕容焉的近况,俨然一和蔼长者,待二人如子侄一般。柳荡夕伸臂令众人息声,道:“诸位,我们既然一致要寻到云林宫,明日一早就寻找痕迹,再行上路,今日我们暂且在此地住下,但为了以策安全,我们晚间要谨慎从事,尽量不要单独相处。”
‘中原大侠’吕书方也同意地点都道:“柳兄所言甚是,如今我们既然众志成城,势必要行动一致,轮流守夜。”众人闻言,纷纷随声附和,当下吕、柳与韫霞举诸人分了守卫,众人方各自围聚,取出干粮食用。刘海宁老英雄拉着两少年,细细问了慕容焉的事,一直到深夜,方才围火休息。
丑牌左右,除了几个守卫外,众人大多沉沉睡去。
庙内庙外,几堆冷火依稀扑闪,遥遥欲灭。燕国的天空,白露为霜,天气清冷。
沉睡中的众人不知,在幽灵般的夜中,正在酝酿着一件惊怖骇人的怪事。幽夜之中,突然人影一闪,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,众人纷纷惊起,立刻提了兵器四处察看,刘海宁、柳荡夕携众人急忙命人点起火把,但见地上却已抛下了一具尸体,死状极惨,但见头被抛在一个地方,腰被抛在丈余的另外两处地方,杀人者的手段将这场中的江湖客们骇得浑身起寒,背上直冒凉气。
这时,几个守夜的剑客匆匆过来,抬回来了一具尸体,他的死状好看许多,面表看不出伤势,但从嘴角鲜血来看,显然是被深厚的内力震死。几个守卫说方才听到惨叫之声,立刻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至,几人未来得及出手,被那黑影迎面一掌将其中一个打飞,飘然而逝。自始至终,几个守卫也未能看清那人相貌。
众人闻言大骇,韫霞举道:“果然被刘老英雄说中了,走的那个一定是云林宫的间细。”
刘海宁没有说话,俯身在那具尸体上看了几眼,轻轻撩开他的衣襟,众人晃过火把一看,顿时大吃一惊,难以置信地指指点点、议论纷纷。原来,这具尸体的胸前,有五点指印,形成了一个梅花状青斑,这种伤势这里大多数人都如数家珍,那就是中原挹秀山庄的新任庄主,‘中原大侠’吕书方的‘扶梅手’。
“怎么可能,吕大侠……吕大侠竟然是云林宫的间细?!”
“是啊,吕大侠向来义薄云天,乐善好施,素有中原孟尝美名,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”
“怎么不可能,有道人心难测,知人知面不知心,这云林宫连青城玉楼、华山天仰刀宗的绝世高手都能轻易制服,吕书方又怎么不可能受挟?!”
“这话有道理,这里只有他消失了,不是他是谁!”
韫霞举眼中冷光闪烁,恨声道:“我韫霞举真是瞎了眼,妄我平日还拿他当作朋友,想不到他竟然是杀人的凶手!可叹我昨日未能识破他。”
众人闻听韫霞举此言,不禁纷纷信了大半,刘海宁只是觉得韫霞举太过轻率,不知如何是好。正在这时,魏笑笨突然站出来,大声说道:“诸位暂且稍待,晚辈有几句话要说!”
众人一见是他,都知他是慕容焉的兄弟,当下纷纷倾耳一听。
魏笑笨道:“以晚辈看,这两个人不一定是吕大侠所杀。”
“何以见得!”众人纷纷问道。
韫霞举冷哼一声,道:“这里只有他不在,不是他是谁?”
柳荡夕挥手止住几人话锋,转谓魏笑笨道:“小友,你有什么话尽说无妨。”
魏笑笨一抱拳,道:“吕大侠若是间细,必然会一直跟着我们,又怎么会自报身份,还故意用‘扶梅手’杀个人才走,这不是摆明了告诉大家他就是间细么……”
众人闻言纷纷点头,韫霞举也不禁颔首沉思。
魏笑笨继续道:“而且若他真是个间细,就算要逃命的话也不会先在我们重围中杀个人,把我们都惊醒才逃命吧,天下哪有叫醒对手才逃命的道理?!”
“二弟果然字字珠矶,说的正是为兄要说的话!”郑慧娘高兴地道。
众人听过,都觉很有道理。
刘海宁点了点头,欣赏地望了他一眼,道:“但以贤侄看,这杀人的人又是谁呢,吕大侠既然没有杀人,为什么要走掉呢?”
郑慧娘不待魏笑笨继续来出风头,急忙答道:“吕大侠虽然可能没有杀人,但也可能是个受害者,至于这杀人的人,四周的守卫并未见到半点人影,很可能凶手还在我们中间……”
郑慧娘一言惊醒梦中人,四下众人纷纷惊慌失措,都警戒地四处乱看。白日还振奋团结的士气,经此一句,顿时成了一盘散沙,互相怀疑。
柳荡夕与刘海宁两人见状,大惊地劝众人莫要惊惶。
郑慧娘却大声地道:“其实大家也不用太过惊慌,我自有办法可令诸位安然无恙。”
韫霞举不服地道:“阁下武功很高么?”
郑慧娘道:“我武功虽然不高,但有你在么,我怕什么!”
韫霞举被他一句揶揄,气得脸色难看,但众目睽睽之下,又不好太过为难此人,只好忍气吞声。郑慧娘并不看他一眼,向刘、柳二人抱拳道:“为了使杀人者现出原形,我们又能自保安全,诸位可以找最信任、最熟悉的人组成一伍,至少要有三个人。一来我们可以不会单独受到攻击,二来杀手只有一个,他杀人时同组的一定会知道。这样大家就可以放心了,至于吕前辈,他走掉的方向我们已经知道,我们可以追踪下去,说不定能找到雪岳峰云林宫也说不定。”
群雄闻言,纷纷举手赞同。
魏笑笨道:“为了我们能协调一致,大家需要推举一位德高望重的人作为首领,这样大家行动起来就有效得多了,不知诸位以为如何?”
众人都觉有礼,于是议论纷纷,最后还是有魏笑笨提议由刘海宁老英雄担当,四下群雄无不赞同。此事事关重大,刘海宁老英雄当仁不让,就应了下来。如此一来,大家的效率果然大大提升,又分成了一伍一伍的,一直到第二天,果然再无事发生。众人葬了死者,商议过后,决定按照郑、魏二人的建议,沿着‘中原大侠’吕书方消失的方向一路追了下来,果然见到了些痕迹,一直追到第二天晚间,群雄来到了一座山下,正要休息,突然听到两声惨叫,众人无不大惊,纷纷聚拢查看,见地上又死了两个人,死状极惨。
刘海宁立刻按照郑、魏两兄弟的方法,将每个小组的人来闻,欲将不能提供行踪的可疑人物揪出,但结果更令人毛骨竦然,因为除了死去的那两个人外,其余的人都有人证实自己的行踪,换句话说,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不是场中的人所杀,但如今天下的群雄都在此地,又有谁能在这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杀人,又能无影无踪地离开呢——众人讨论的结果是,即使连慕容焉这样的绝顶高手也难造此境界,可以说杀人的人已经脱离了人的限制。这个结论令在场所有的人无不为之惊怵、不寒而栗。群雄又开始骚动,有些人开始怀疑那云林宫圣尊的身份,在燕国这个地方突然冒出一座昆仑山,已经够令人惊骇的了,如今发生的事令人们对这个圣尊产生了无法抗拒的阴影。
这件事的第二天,情况突然急转直下,群雄中先后出现了诡异的事。许多人似乎突然有了奇怪的能力,众人本来是要循着吕书方的踪迹追寻的,但如今中原大侠的踪迹渐渐模糊,不久就消失了。正当众人踌躇不决的时候,群雄中许多人竟然不由自主地坚持吕书方就在前面,结果有些人不信,就试着走了一段,竟在一片幽林之中,果然找到了吕书方的尸体——他已经死了几天了,死状和前面众多的人都差不多,胸腰破穿大洞,脊骨清晰可见,心肺流出,涂了一地,令人一见欲呕。
众人目睹此景,无不物伤其类,但这还是是最令人惊悚的,最令人惊怵的是很多人为何会知道吕书方的下落。他们似乎突然有了某种感应,群雄之中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奇怪的事,人群的气氛也变得很奇怪,这时反而没有人再提起回归中原的事,许多人认定了要到云林宫一行,但此时已再无昆仑山的线索,问及如何寻找时,群雄诡异地一笑,没有人回答,但那奇怪的眼神,分明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。
这件事令魏笑笨和郑慧娘二人惊得直咬指头,如同吓破了胆的老鼠一般,警惕又有怯惧。这里的人越来越奇怪,令他们兄弟二人整整天不敢说话,扎堆咬了一天的耳朵,正不知所措,这时,那韫霞举突然走过来,拉住他们二人,道:“魏兄弟,在下有件奇怪的事,你们且随我来……”言间,二话不说拉住他们就走,当下三人到了一片疏林间,那韫霞举突然作了个息声的手势,拉他们悄悄地在一片草艾后蹲下,戟指前面一片空旷的地方,压低了声音,道:“两位,你们看那是什么人?”
魏、郑二人被他弄得大为好奇,还以为真有什么奇怪的事,但如今一看,前面除了一片空落的草地以外,根本什么也没有,看看韫霞举的举动,又不似在耍他们开心,顿时吓得浑身毛发直愣地翘了起来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,掩饰着嘴巴相互看了一眼,不敢多说——这倒不是他们真的看到了惊异的事,而是韫霞举的举动分明太不正常了。
韫霞举对他们的表情很满意,低低地道:“我韫霞举自命风流倜傥,周游天下,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绝美的女人,方才我还以为自己与别人一样纯是幻觉,但如今你们也看得见,就是我没有看错,只不知她一个人在此林间轻舞莲步,娉婷而行,我当初还以为是巫山神女、洛水仙姬呢……”言间,双眼紧紧盯着那片空地,目不暇接。
“有美女跳舞!?”
郑、魏二人闻言,心中的恐惧减了大半,顿时使劲地揉柔眼睛,几乎瞪掉下来,结果也没看见半个人影,只觉林间岚霭轻轻飘荡,静谧得令人发怵,而那韫霞举的表情,突然变得诡异已极,郑、魏二人妈呀一声,掉头就跑,这样他们一口气跑了十来里,一直肯定后面韫霞举没有追来,并彻彻底底地脱离了那群疯子,才大大地喘了一回气,倒成一堆。
魏笑笨犹有余忌地道:“本以为这次能一炮打响我们‘笨娘帮’的名号,没想到却遇到了一群疯子,还好我们即使逃了出来,否则一定比喂狗都惨!”
郑慧娘道:“二弟你说得极是,眼下那地方绝对不能回去,我们还是赶紧走远些再休息才算安稳。”
魏笑笨连连点头,当下兄弟二人急忙赶路,哪知走了不到里许,到了前面一座镇上,突然见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着几个人,不知在看什么热闹。一向好奇的郑慧娘拉着老魏挤过来一看,顿时大吃一惊,你道是什么人,原来,人群中正有三个人,却正是当年恶名昭著的段国三大狼主的前三个,不过如今他们已经拜在了郑慧娘门下,还由他们尊敬的师父起了法号,分别叫黑豆、金银花和黄连。如今,他们正在一个水果摊前,揪住一个大汉不放。
那大汉浑身乃是件黄色裤褶,一副本地人打扮,虽然被三狼拉住,但神情倨傲,不屑一顾地扫着三人。四下的群人议论纷纷,郑慧娘大觉好奇,正要发问,那老大幽风,也就是黑豆眼尖得很,一眼看见了他,顿时惊呆了半晌,使劲地揉了揉眼睛,又急忙拉他的二弟、三弟扎堆一起看了一回,三人立刻跑了过来,一起拜伏在了郑慧娘的脚下,又抱腿又哭泣的,当街大喊师父。
四下众人都觉奇异,实在想不同这少年这么年轻,居然是这三个大汉的师父。这一点魏笑笨也很好奇,郑慧娘不待他问,只向他使个眼色,转身大大趔趔地让三人起身。
老二金银花冷心道:“师父,我们三人尊从师父的法嘱,一路积功累行,从未占过别人半点便宜,这点师父一定是看到了,所以才来相见的吧?”
老大黑豆也道:“今日我所自己为何眼皮直跳,早就知道会有好事,不料却是师父来了。”
老三黄连见大哥、二哥口舌伶俐,不知说些什么才好,支吾也没放出个屁来,大大与以前的风格不同。
郑慧摆了摆手,让三人起身,又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老大黑豆叹了口气,将此事说出,原来,他们今日遇到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,而这件事曾经发生在他们身上。当日他们三个在好城内遇见慕容焉时,曾经吃了别人的梨子不给钱,还要抢一位和尚的百锡杖。而今天,一改恶习的他们经过此地,看见那个大汉正用同样的手段吃别人的水果,当那摊老板问他要钱时,他口中的理由竟然与他们三人当初的一样——那人只说:这水果虽然经过了我的肚子,但最后水是水,渣是渣,一样也不少,为什么要给钱。很显然,这大汉却是个地皮无赖,黑豆三兄弟看不过去,又大有被人剽窃专利的感觉,才出面干预,但他们自从拜了郑慧娘为师,真的以为他们的师父会什么‘出神大法’时时观察,所以丝毫不敢以武凌人,才用他们最不擅长的方式——理论来解决。结果,那大汉看他们不敢出手,还以为惧怕自己是本地人,更加不可一世起来。
这真是报应,也是上天给他们机会,看清自己当年是多么无赖。
三人愁眉苦脸,希望师父跟他们一个更好的处理提示,那大汉见了,益加不以为然地踱了过来,绕着郑慧娘转了几圈,不屑一顾地嗤道:“我还以为是谁呢,原来是三个无用家伙的师父,但你年纪好象他们的儿子,有点奇怪……”哪知他话犹未毕,郑慧娘一拳打将过去,立刻揍掉了此人几颗门牙,鼻血长流,哇呀一声蹲到地上,捂着鼻子,酸痛得直掉眼泪。
四下众人见这无赖被打,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,不禁纷纷叫好。郑慧娘得意地作个罗圈揖,转谓三个徒弟,一副教训的口吻道:“你们看见了,对付这种什么都不欠只欠扁的家伙,我们应当适当地用些手段,打的时候要怀着一颗仁爱之心,要用抱着亲他的勇气教训,这样才是我们江湖正宗的作风!”言间,脸上果然含着笑意,一脚将那人踹到了一丈开外。
三个徒弟看得大大地佩服,连道弟子受教。
魏笑笨看得心中好笑,正被三人看见,大大地惊异了一回,道:“师父,这位前辈是……”
郑慧娘心中暗暗偷笑,面上却严正得二五八万似的,道:“不得无礼,这位乃是为师的结义二弟,你们快来见过师叔!”
黑豆三人不敢有违,急忙上前行礼。魏笑笨也学了郑慧娘的样子,装模作样地让三人起身,仅此功夫,围观的众人见再无热闹可看,一哄而散。
金银花道:“师父,怎么……怎么师叔法容也如此年轻,莫非师叔他老人家也习过‘出神大法’?”
郑慧娘咳了一声,故作不高兴的神色,道:“不该问的,不要多口。”
三人闻言,登时不敢多问,魏笑笨看在眼里,心中笑得肚子直痛,面上实在忍得难受。当下三人问了师父的行止,郑慧娘当然不能说自己是个逃兵,只说与师叔云游到此,当下三人死缠着不放,非要跟着他们两位“前辈”同行,双方正坚持不下,镇外突然马蹄声起,一干人马缓辔驰来,老远便看出四匹健马上乘坐的骑士,个个身着各色短襦,下身穿着燕国裤褶,背束长剑,斜束危弓,雕鞍之上佩有箭袋、箭壶,威风凛凛,正要从镇上经过,看起来不下三十余人。但见为首两人,一个混厚精干,血气方刚,一个沉着稳重,气宇不凡。
魏笑笨一见那位首之人,顿时精神大震,竟然忘记了和郑慧娘打招呼,急忙挡在街上伸臂拦住去路,惊喜地叫道:“屈云大哥,顾大哥,没想到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你们,你们还记得我么?”
那为首两位骑士本他一拦,纷纷羁缰驻马,不错,他们正是慕容焉的生死兄弟:屈云和顾无名。他们二人被这光头叫出名字,颇为一惊,当下下马打量了他半晌,那屈云首先认了出来,跑过来抱住了他不放,惊异地上下打量了他好几趟,向身后的兄弟们喊道:“诸位兄弟,你们看看他是谁,他是活宝小笨啊!!”
那群兄弟除了拓卑等东川兄弟,大多在令支和魏笑笨论过交,更知他和琥珀郡主的事,但自从上次慕容焉归国时一别,已经有年了,兄弟们时时想起他们,但苦于这里到成国距离遥远,不易跋涉,否则早到西乾剑宗去看他们了。如今乍听屈云这这个秃头三就是魏笑笨,纷纷惊喜交加地围了过来,那断氏兄弟更是飞身下马,死盯着他的光头,道:“小笨,你……你什么时候出家了,我家琥珀地妹呢?”
魏笑笨笑道:“断大哥、断二哥,我家那头母老虎好的很,我要是出家,他们不杀了我才怪呢……”当下将琥珀让自己下山帮助看望慕容焉,并不许自己沾化惹草给你剃光头的事简单说了,众人闻言无不大笑。这时,魏笑笨拉来郑慧娘,为大家引见,屈云等兄弟在鸣月山听慕容焉见过此人,顿时热情相见,相互为礼。那郑慧娘看三个徒弟望着自己直发愣,显然已怀疑他的年龄和身份问题,直到郑慧娘给他们引见屈云,说是慕容焉的兄弟,三人不禁一怔,屈云等人听说他们就是三狼,也不禁一愣。
老大黑豆急忙上前行礼,道:“原来是屈云少侠,当年我们的四弟、五弟作恶多端,被你和慕容大侠所伤,也是罪有应得,最近我们又一同拜在了师父门下,年来行善积德,深悟当年罪恶,若是屈云大侠还要报仇,我们今日不动手就是!”
屈云闻言,急忙上前深施一礼,道:“幽风前辈,我还要谢你不深疚我和大雁的冒犯,今日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,三位前辈又疼改前非,实在是件大喜事,若是三位不嫌弃,在下想和三位共谋一醉,一笑泯恩仇,不知意下如何?”
幽风、冷心和湛露三兄弟见屈云字字赤诚,语语到心,不觉激动万分,上前相携大笑,果然是一笑泯恩仇。这并非是幽风三人见屈云人多,才委屈人下,而是经年来他们积德行善,彻底忘记了三狼的名字。他们发现,自己每作一件善事,心里就踏实得很,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感动——这种感觉,是再响的名声,再厚的名利所买不到的,他们深刻体会到了为善的意义。有道是浪子回头金不唤,又有一念向善,三界震动,放下屠刀的他们,比那些正派中的侠义之士更加行善,而世间的事往往如此——通常是以前无恶不作的人,回头时却也非常人所能及,由此足见‘性至通而自然有节’诚为至言。今日他们一笑泯恩仇,多年来的心结豁然开朗,令熟悉这段旧事的群雄无不感动万分。
当下,众人在镇中最好的店中打尖,叫了几桌上好的酒菜,席上屈云亲自奉茶,之后三狼与众人把臂论酒,好不快意,只是后来说到郑慧娘之事,屈云大笑着说出他是慕容焉的徒孙,三狼大跌其足,但江湖中人向来一言九鼎,而且郑慧娘不管管如何,毕竟带他们走上了正途,仅凭此点,他们依然是认定了他这个师父。
幽风敬过早羞得面红耳赤的师父一杯,转首笑谓众人道:“我们三兄弟本来听说师父是慕容焉大侠的师爷,心想拜了师父就是焉大侠的长辈了,如今真相大白,我们平白地降了四辈,这回可是大大地不妙,他日见了焉大侠,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是啊!”
众人闻言,纷纷暴声大笑。
魏笑笨闻言,突然惊起地揪住郑慧娘,大瞪眼睛地道:“好你个郑慧娘,我老魏本来一向是和大雁平辈的,如今跟你这么一结拜,我和你同辈,却被你拖得降成了他的孙子辈,这件事要是我家那头母老虎知道了,还不活剥了我的皮,我可被你害惨了。”
众人闻听此言,无不捧腹大笑,这下三狼到是大大地有了安慰,毕竟他们不是唯一上郑慧娘大当的人,说起来自然没有那么窘迫。当天,一干众人就在镇上休息,晚上方聚拢过来,谈论正事。当郑、魏二人问及慕容焉时,屈云道:“我们也是刚收到玄危宿传来的消息,说大雁已经自京师南下,汇同六位宿主和几十位堂主追察江湖众人失踪之事。但信中只说有个叫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的地方,各大门派的实力可能都在那里,只是我们虽然得到此信,但……但昆仑山怎么会在我们燕代呢?”
众人闻言,无不皱眉不语。
这下,那郑慧娘和魏笑笨顿时精神大震,大大地出了一回脸,将自己多日来见到的奇事一起说出,顾无名闻言,扼腕喜道:“既然如此,我们只要跟着那群奇怪的人,就一定能找到云林宫了,到时不愁见不到焉兄弟了。”
众人闻言,纷纷赞同此计,他们一旦拿定主意,立刻连夜启程,生怕那群江湖客走远来再找不到。当下,屈云命几个部中勇士留下照顾马匹回归东川,剩下三十五个人,三十五位高手一起上路。至于他们放弃坐骑,是因为一来要走山路,二来其他江湖众人都未骑马,一行众人星夜北上,在郑、魏二人的带领下,翌日辰时便找到了那群江湖中人。
各路群豪似乎对屈云等人的来到,并未有多大反映,因为现在有不少人精神诡异,大异寻常。其实,屈云这次来寻慕容焉,也正是为了此事,十五名剑客中也有五人受伤,情况与这群江湖剑客一样诡异,其他的人可能是修为精深,所以还未表现出来。但他此一来,那‘紫衣门’掌门刘海宁和‘华阴寒儒’柳荡夕顿时精神大震,他们曾在段国京师目睹过屈云的风采,又听说慕容焉也将到此,大受鼓舞。如今,连他们二人也开始觉的身体、精神有些怪异的苗头,若是不及早找到云林宫,那真是凶多吉少了——眼下是几乎没有人能退出了。当下刘、柳二位前辈和屈云、顾无名等一商量,决定就跟这这群人走,他们既然奇怪地知道云林宫在哪里,那跟着他们就一定没错了。
两股力量汇合之后,一路东上,久久渐渐进入了一座深山之中,向人一打听,名山叫医毋闾山,群雄行到此地,正常的人越来越少了,大多数人变得诡异非常,而且似乎有某种识别路径的能力,屈云带来的众人也开始有些不对劲,但因为有屈云等人的严密看护,群雄死伤之事几乎杜绝,但他们功力虽然深厚,却也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有些变化,所有的事就象一常瘟疫,不知何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。但奇怪的是,魏笑笨和郑慧娘兄弟二人遗迹三狼始终没有变化,五人秘密总结了一回,恍然大悟——魏自西川远来,三狼游历江湖,而郑慧娘在鸣月山和赵馥雪又被鹿传名弄昏,他们几人都没有听到过‘阑还沚音’,这恐怕也是他们侥幸幸免的原因了。
※※※
两日后的辰牌时分,众人渐渐进入了医毋闾山中。
魏、郑和三狼虽然清醒,但却胆战心惊。那郑慧娘本来开溜,却被魏笑笨和三个义正词严的徒弟挡住,魏笑笨与屈云早有深交,如何肯放弃。他们谨慎地随着这群诡异的人渐入深山,突然听到乒乒乓乓的兵器交击之声,惨烈的撕杀之声,剑啸声……
五人都不禁一惊,但那群剑客却依然故我。魏笑笨先派幽风前去探看,稍时那幽风纵身回来,面上大喜地道:“师父师叔,前面是玄武七宗的人,慕容大侠可能也在前面……”
“什么,慕容大哥在前面?!”魏笑笨几乎欢呼地道。
郑慧娘也禁大喜,他原来的预言果然说中了。原来,慕容焉去六宿一路策骑南下,后来遇到幸运的江湖中人,他们口中都说着同一个神奇的地方——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。后来依靠得到洗天墟的消息,直到此山,后来玄武门下屡有人出现奇异景象,幸亏他们来得及时,六宿及门下个个修为精深,不尚世事,尚能控制无碍。一日前,众人行到此地一片林下,远远望见秋山峥嵘崔嵬,其势决天。正在这时,山上突然掠下许多人影,远远望去犹如苍鹰,行到近前,倏然坠地,突然化成了许多身着黄色衣袍、手提长剑的剑客,拦住了众人去路。
六宿见状,纷纷驻马,慕容焉飞身而下,振衣来到众前,先礼后宾地询问,那群剑客竟然二话没说,挥剑就杀,不待慕容焉动手,背后众人大喝一声,挥剑嘶声迎上,双方顿时打在一处。正在这时,对面突然出现了五位中年剑客,盛大用当即认出他们便是传檄天下群雄百宗论剑的绝顶高手,天下十三柄剑中的五人:‘孤云剑客’冯正伦,‘青锋子’卓无惧,‘隗山瞑尊’余长持,‘震风剑’刘棠,‘流云子’莫可虞。
盛大用心中一惊,大声喊道:“主上,他们就是天下十三柄剑中的‘孤青流隗震’五人!”
慕容焉闻言也不禁觑然一惊,这自从彭化真演教立国,分宗立四极,天下各大门派如雨后春笋,破土而出。到了大晋朝在洛阳承宗,天下百宗争鸣,先后出现了十三位锐意高手,天下目之为十三剑,成一时之盛。自此以后,天下百宗论剑无不在其下主持。而上次龙涉山之百宗论剑,就是他们五人草创,但他们今日拦住去路,显然是与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有关,而这也更证实了此次百宗论剑乃是有人故意操持,这幕后之人也可能就是云林宫的主人。但见他们五人年纪都在四、五十岁,‘孤云剑客’冯正伦魁梧威猛,‘青锋子’卓无惧洒然自任,‘隗山瞑尊’余长持笑傲含默,‘震风剑’刘棠正气浩然,‘流云子’莫可虞清古飘然,个个令人一见倾心,果然是剑士无双。
慕容焉大喊一声“玄武门下不许滥杀无辜,伤人性命!”,纵身到了五人面前,躬身抱拳道:“五位前辈,晚辈慕容焉早闻大名,只恨无缘一见,今日一见,虽足谓平生,但绝非我所期望。”
五人上下打量了他一回,相互看了一眼,纷纷捋须颔首。
‘青锋子’卓无惧轻振纤髾,潇洒无第地道:“你就是最进名噪天下的少年英雄慕容焉?”
慕容焉躬身抱拳,道:“‘名噪天下少年英雄’八个字愧不敢当,晚辈正是慕容焉。”
‘隗山瞑尊’余长持抱剑一顾,道:“我听说你一剑就废了木丸津,你的剑术一定很高了?”
慕容焉点了点头,道了声“不敢”,他点头是说自己确是一剑废了木丸津,不敢的是说自己剑术不济,他的沉静含蓄顿时博得了五人的一致好感,五人相互看了一眼,暗暗点头。
慕容焉一抱拳,道:“五位前辈都是名震天下,德比天高的世外高人,今日却为何甘为刀剑,授人柄持?”
‘流云子’莫可虞手捋三缕飘髯,道:“我们今日来只是为了与小兄弟论剑,其他的事恕不奉告。”
慕容焉微微一忖,恭声笑道:“既然如此,那晚辈就此奉陪了。”言间,舒手自背上取下一截紫竹枝,其长三尺若剑,正合挥作剑用。
五位大剑相互看了一眼,‘震风剑’刘棠执须,望其余四人拱手道:“四位,兄弟早欲会会此子,望四位允小弟先行挥剑,不知意下如何?”
其余四人微微颔首,那刘棠洒然振衣,挟剑而出,迎风高笑道:“小兄弟,我早听说你的剑术有上古之风,超迈古今,今日我们既然有缘一见,自然不能就此错过。”
“我们今日一定要拔剑么?”慕容焉道。
“是的。”
“晚辈今日一定要找到云林宫,玄武宗中众位弟子必欲寻找天下群雄的踪迹,那我就有僭了。”
“我早听说慕容焉不御铁剑,一段紫竹伴随一身,斯须不撤,看来所言果然不虚。”
慕容焉道:“并非是晚辈无礼。”
刘棠点了点头,朗声道了一个好字,捋髯道:“果然是名剑风采,一时无两!”一言及此,却早已“锵!”地一声,长剑出鞘,弹剑长吟,道:“挟剑少年游,海内无人重,一朝举长刃,十载江湖诵。慕容少侠,请!”
慕容焉自持晚辈,不好让刘棠首先出剑,当下行过剑礼,道了声“有僭”,清啸一声,若寒潭龙吟一般舒手轻拭竹剑,双脚蓦然一蹬,身形疾闪一式三点,紫雨洒下。刘棠道了声好,舒手挥洒若行云流水,毫无半点阻滞,微微一抖,轻松地将慕容焉三点接下,但刘棠一挥一荡之后,犹自轻柔一回,并不斩下,却到指点慕容焉时倏地一顿,忽然变成了七朵梅花,直罩胸前要害,顺势而成,不沾不脱,令人击节兴叹。
慕容焉暗暗赞叹,但手下却丝毫不敢大意,身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,倒掠如飞,同时手中竹剑急速旋转着“嗤嗤嗤”几声左扬右荡,众人耳中竟然听到“锵锵”金铁之声,两道人影如同两道大鸿,衣袂翩翩,其凌厉的声势顿时将众人惊住,其余冯、卓、余、莫四人也微微颔首,其他打斗的众人被两人冲入场中,顿时为之一滞,纷纷收了兵器各自退到一处,驻足观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比试。
慕容焉本来的用意就是令众人住手,减少杀戮,如今既然已经做到,很是放心,当下立定脚步,两道人影顿时渊凭岳峙地对面而立,再不移动分毫,一紫一青两道锋芒瞬息之间化为两片霞云,在两人手中飘缈而出,交到一处,叮当之声连绵无断,在外人看来,两人面对面微笑而立,在不足六尺的距离之内,舒手施化出无穷妙彩,如璀璨的星河飘散而出,惊煞了四周的群雄。
两人一直斗了七十余招,在外人眼中,根本分不清他们比了多少招,但挥剑二人却清楚得很。刘棠愈打愈是惊心,如今他的招数几乎用尽,但他发现,慕容焉直到现在,始终没有一招重复,但见他素手挥来,若云行雨施,自在无碍,正如鱼入水中,纵横舒展,捭阖不息。
冯、卓、余、莫四人见状,纷纷惊顾,他们都是天下成名的剑客,自然看得清晰入目,对目下的情势更是了如指掌。几人相互看了一眼,魁梧威猛的‘孤云剑客’冯正伦突然纵身而出,影如兔起鹘落,倏忽而至,人在半空剑鸣已响,当头洒了下来,洪声道:“慕容少侠,我也来领教你的上乘剑法!”
正在这时,后面的六宿见状顿时大怒,玄牛宿主‘诫吾一剑’乐伍元突然振臂而起,半空之中剑鞘夺地飞射而出,直射冯正伦,同时三尺青锋凌空直指,欲要半路截下,大喝地道:“阁下乃天下名剑,我乐伍元倒想领教领教!”哪知他话犹未歇,地上的慕容焉突然得隙头也不回,紫气素手向后一挥,立刻又与刘棠打在一处,但这一道歉柔的剑气却将乐伍元冲回原处,老头一愣,正自不解,慕容焉已开口道:“乐宿主暂且稍待,五位前辈既然是有意相会,就让晚辈恭领几位前辈的赐教吧……”
六宿闻言,知他心中有数,当下只好旁观助阵。仅此功夫,那空中的‘孤云剑客’冯正伦“锵”地一声将那剑鞘劈飞,正好又被乐伍元舒手接回,同时见他原来的招数竟然丝毫不改,凌空落到慕容焉背后罩下,如此一来,顿时变成了一前一后,前后夹功的阵势,两柄长剑渐渐翕合,中间的慕容焉身形环转,竹枝飞速地转动着,轻松地化解了削铁如泥的铁剑,待刘、冯二人渐渐逼近了慕容焉,顿时被慕容焉的长竹缠住,丝毫不能发挥两人身形灵活飞跃的特长,这时才知原来慕容焉先是故意引他们近前,再缠住了他们,二人身形变幻灵活的优势顿时消失无踪了。
接下来,慕容焉纵横自如地斗了几十招,双方依然是个平手的局面。直到冯正伦也招数倾尽,江郎才尽,慕容焉竟然没有一招重复,却依然连绵不断,似乎在他的腹中,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妙招数,永远都没有用完的一刻——这种精深的剑道修为,若是光依剑法是绝难深造此境的,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,那就是这个人深谙剑术,精通剑理,以达到由无入有,应化无穷的境界了。
接下来,‘青锋子’卓无惧、‘隗山瞑尊’余长持、‘流云子’莫可虞三人先后下场,群雄震慑,这种情况在当今天下是从未有过的,名震天下的十三柄剑中的‘孤青流隗震’五人同时力战一个年轻人,一个只用一截紫竹的年轻人,但见场中五道人影,飞跃纵横,兔起鹘落,此起彼落,交错成一面弥天大网,形成了一个天罗地网地般的阵势,威力实在骇人听闻。这并非是他们习练过上乘的剑阵,因为他们都是一方之重,一代宗师,天下尚没有人需要劳动他们用什么剑阵,但如今他们配合得如此无间,原因只有一个,那就是他们对于场中的局势个个把握得细致入微,而他们也只不过用自己的剑捕捉那几乎微乎其微的战机。但也正是因为如此,他们看起来似乎在运筹着一套天下无双的剑阵。
凌厉的剑气淅凛凛如同寒风,着肤如刺,将围观众人逼到了十丈之外,五道人影如一面大网,将慕容焉罩在中间,凌厉无匹的剑啸声,此起彼伏的霍霍剑光,伏石饮羽的真气,和中间的那段紫光交缠一处,令人光是用眼看已经头晕目眩了,慕容焉的情况就更可想而知了。但实际上,他对那段紫竹的控制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,双方却依然是个不胜不败的局面。足足过了百余招,那五道人影突然一晃无踪,中间的禁制顿时被解除了,朗朗十丈之内只剩下慕容焉一人,掣剑清啸,蓦然见那五人宛如五头大鸟般飞上山去,慕容焉道了声“六宿善自珍重”,也振臂纵身而起,倏忽化作一只大鸟,双袖飘飘,夹带劲风,奋迅追了过去。一时之间,苍山在越,万木俯拾,满目所触尽在脚下,六道鸿影穿林而过,点足不染尘,片叶不沾身,倏忽到了一爿崖上,倏而驻足。
慕容焉也自倏然到了对面一崖之上,放目四览,秋林放目可拾,清静空旷得很。
慕容焉一抱拳,恭声说道:“五位前辈,不知诸位引晚辈到此,有何话说?”
“好一个聪明绝顶的少年!”‘流云子’莫可虞捋髯笑道。
‘青锋子’卓无惧道:“慕容少侠好剑术,好轻功,我们五人快意江湖,你是第一个令我们联手也不能打败的人。”
慕容焉道:“前辈谬赞了,方才明明是几位有心相让,晚辈何德何能,可力敌五位前辈?”
余长持哈哈一笑,摆了摆手道:“开始你一剑对刘兄,不败;接这对刘、冯二位,不败;一直待我们五人齐齐出手,依然不败。究竟是谁让谁,大家都清楚得很,我们五个虽然有点名声,但还不是那种愚腐之人,小友就不用给我们粉饰了。”
慕容焉闻言,连道不敢。
‘震风剑’刘棠点了点头,道:“江湖众人都说慕容焉乃是歉厚君子,剑术深不可测,今日一见才知言下无虚。不错,我们确是有意将你引到此地,有一言相告。”
“前辈话何赐教,尽请放言。”
刘棠点了点头,但话到口边,却反而有些难以启口,望了其余四人一眼,五人仰天一叹,‘流云子’莫可虞最终太息道:“既然决心要说,又何必何必如此吞吞吐吐,就让兄弟说了吧……”
其余四人面色一滞,默然无语,显然是答应了。
莫可虞沉默了片刻,喟然说道:“想我天下十三柄剑中的‘孤青流隗震’,名极一时,但却于不知不识之间却被人下了‘仙人帖’,如今却要听命于人,甘为人用,人生沦落至此,夫复何言……”
“什么,五位前辈也被人下了‘仙人帖’?”
莫可虞点了点头,冯正伦道:“不错,‘仙人帖’乃是一种介于内功与巫术之间的一种上乘功夫,有点象是传说中的‘七星纲’,听说取自‘二十诸天’中一柄名叫‘日宫天子’的名剑剑身之上,乃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护法武功,又叫‘阑还沚音’,凡是中帖也就是听到‘阑还沚音’的人,都会变得精神诡异,每每会见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:喜好武学之人看到的尽是天下无双的秘笈,但却寻之即消失无踪;喜猎渔色的人看到的尽是天下无双的绝色女子,令人奔禁不止,扑之即无,令人精尽人亡;喜财者尽是美玉珠宝,但却永远得不到。总之,中帖之人平日得不到、求不得的欲望都会凸显无疑,令人如入仙境,所以才叫作‘仙人帖’!”
“又是二十诸天?!”慕容焉心中一震,此剑分明在古壁仙手中,所以,练这种武功的恐怕只有古壁仙本人了,南飞鸿在鸣月山劫持赵馥雪时曾说他的主人亲自向众人下了‘仙人帖’,可见当日必然是古壁仙亲自动手,但当时她易容成了羽觞先生李遐吟的妻子,也就是郁悒夫人李秋浦,根本就再没有出现,那古壁仙又是怎么动手的呢?年轻人沉静地想了片刻,突然间……
他回忆起了一个画面,一个绝色女子弹琴的画面。当日莅临鸣月山的群雄,人人都听了有琴疏的《八音遏密》,这阕妙音一直很和缓,只在阕尾有阵莫名其妙的杂音,当时鸣月山只有她用声音吸引了无数的人,古壁仙的庐山真容难道就是她?若是推测不错的话,这个神秘的云林宫圣尊既是古壁仙,又是有琴疏。
“五位前辈,不知这下帖之人可是叫有琴疏?”
“有琴疏?!”五人都不觉一怔,刘棠奇怪地道:“我们只知道那人是个女人,手下的人都叫他圣尊,也就是云林宫的主人,至于她叫什么名字,年纪大小,宫中几乎无人能知。慕容兄弟并未到过云林宫,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?”
慕容焉一时也说不清楚,只漫口应了,道:“难道天下还真有如此奇怪诡异的武功?”
余长持慨然道:“这种武功能令人精神萎靡不振,真气乱走,对内力控制差的,真气穿胸破脊,洞穿前后,惨呼而死。我们在云林宫多年,虽然已探得她的下帖手法,但却一直没法解除痛苦。这种功夫比催眠更厉害十倍,先是‘阑还沚音’在人身中种下被催眠的种子,可以潜伏很久,然后再用符号、图形、声音,甚至是一片树叶的纹路,风吹之声,一个简单的图案,就能加深中帖者精神被束缚程度,会自然而然地随着这些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符号、图形、声音,自动地来到云林宫,拜服在云林宫主的脚下!”说到此,余长持脸现恐惧之色,显然他中帖之后自动送上门的人。
莫可虞脸上忧郁,道:“这与其说是‘仙人帖’,不如叫‘地狱帖’,他能令人看到真实的自己,自己深蕴的欲望,但那种美好的东西,你永远得不到,这种看见而得不到的痛苦折磨得人生不如死,痛苦万状,若是没有圣尊的心法与咒语,这种深层的精神束缚将永远不能解脱,这正是此‘仙人帖’的可怕之处……”
一言及此,五人犹有余忌,浑身颤抖,经历多年折磨,他们早已深为惮惧。
慕容焉听得浑身颤抖,背脊直冒冷气,道:“这……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功夫,竟然如此恶毒?”
卓无惧道:“这种功夫其实算不上什么上乘的内功,但他却厉害得很,能制人心。他们下帖的时候,通常借助树木、饭菜、土石、花香、碰触,所有平常人根本难以注意的微小细节,都可被她利用,轻易地将天下人控制在指掌之间,而被下帖的人,开始是出现奇怪的现象,看见些奇奇怪怪的事物,接着就能不由自主地辩识这些细节,象是受了召唤一样,自己来到所谓的昆仑山雪岳峰云林宫,其实最近来的江湖众人,并非是有人将他们带来,不过是他们自己来的……”
慕容焉愈听愈惊,道:“这么说那些抛头断肢,破脊断胸的人都是自己死的?”
冯正伦点了点头,道:“不错,这种‘仙人帖’还能控制人身气点,当真气行到某一穴道时,就不受控制,突然乱窜地破身而出,修为越深越惨裂,修为轻者穿胸破脊,修为深的,一口气可将四肢冲破,形体俱毁,五脏六腑抛了一地,这是‘仙人帖’中的‘气点帖’,人虽然死的惨烈,但比那种永远得不到求不到但又时常引诱的轻了许多了!”
慕容焉心中暗骇,回忆了年来天下群雄的奇怪之事,以及当地荻花洲发生的那些弟子莫名被人残杀得穿胸破脊、抛头断肢的事,不禁心下释然,心道原来如此。追查到底,竟然全是仙人帖的工力所至,难怪有人说是个看不见的人动的手。
一念及此,复道:“几位前辈既然是受制于人,今日却为何又对晚辈说呢?”
‘隗山瞑尊’余长持无奈地叹了一声,道:“素问慕容焉智计无双,今日先试小友武功,再引到此,有意相告。因为云林宫主圣尊并不知道你来到此地,就算知道,那也一定是中帖自动送上门的,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。若是当今天下还有一个人能够突破‘仙人帖’限制的,那一定就是慕容少侠了。今日我们说了,正是冀了万一的希望,小友应该没有中‘仙人帖’吧?”
慕容焉黯然地叹了口气,道:“实不相瞒,晚辈在鸣月山时可能也中了‘仙人帖’,是一个叫有琴疏的人下的。”
五人闻言,都不禁骇人一震,继而失望地相互看了一眼,久久无语——他们最后的一个希望也破灭了。‘青锋子’卓无惧道:“哎,没想到连投鹿侯也中了此帖,看来真是天要亡我啊,凡是中了帖的,我从来没有见一个人能逃脱厄运的魔掌的……”
慕容焉道:“如今我正是希望在它发作之前,一股击败云林宫主,眼下还希望五位能指点云林宫的方所。”
卓无惧摇了又头,叹了口气,指着南峰一处地方,道:“慕容兄弟,那片林后有一断崖,名叫‘雪岳峰’,过了断崖就是云林宫,但可惜的是,此处断崖到对崖间隔数十丈,中间并无吊桥绳索,下面乃是深不见底、横无崖际的万丈深渊,终年云雾缥缈,很难渡过!”
“很难渡过,听前辈所言,似乎还曾经飞渡过了?”
刘棠道:“不错,不过我们每到‘雪岳峰’,自有人将我们双眼蒙上,有人提我们过去,但至于那些人是怎么过去的,我们根本无从知道。而且……”
慕容焉惊骇莫名,急道:“而且什么,前辈尽管直言。”
刘棠摇了摇头,太息地道:“因为现在慕容小友虽然清醒,但这山中到雪岳峰一路到处都是‘仙人帖’的标记,当你行到雪岳峰时,也中了足够的‘仙人帖’,永远也不会清醒了,除非一个人心中从无一点私念尘欲,否则绝难自然地到达云林宫……”
慕容焉闻言,沉默了许久,缄口无语。但他突然想起一事,猛然沁出一身冷汗,急忙道:“五位前辈,晚辈先行离开了,玄武宗的弟子如今正赶上山来,若是他们到了雪岳峰,那就真的是去送死了,我要去拦截住他们……”
‘隗山瞑尊’叹了一声,道:“慕容兄弟,如今他们怕是已经杀到雪岳峰下了,我们也该回宫了,小友若是能到达云林宫,我们五人就算拼行一死,也会作为内应,将那个恶女人合力制服。”
慕容焉恭声道谢,言毕拱手离开,掠身下崖,直奔那雪岳峰下。不足片刻,果然听到雪岳峰下杀声震震天,这时郑慧娘、魏笑笨等人已经与六宿合到一处,将沿途拦截的云林宫众奋力杀退。当慕容焉行到一片林中时,猛感头晕目眩,精神恍惚,他使劲地揉了揉眼睛,突然发现眼前景物倏地一变,那片色彩斑斓的枫林不知如何,竟然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凇,但见这雪凇绵亘数里不绝,纵目望下,但见群山连绵,自半山腰往上都是白茫茫的,显然是皑皑白雪,在看那雪岳峰方向,原来的凌云巨峰这时竟然满峰的积雪,天空之中雪花飞舞,大如鹅掌,凌厉的朔风呼啸吹来,吹在那积雪之上,顿时摩擦出一种蓝色的火苗,若隐若现,令人惊惧。
“不可能,方才这里还只是秋天,怎么一眨眼……”慕容焉吃力的想着。
仅此功夫,雪岳峰下的喊杀之声,兵器之声渐渐减小,最后悄然消失了。
慕容焉心中暗叫不好,他那心镜保持的一点微茫的灵明告诉自己,他已经中了‘仙人帖’了,如今的他似乎在梦中,眼前所见的的景象令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,就如同一个睡梦的人,他偶尔可能知道自己在作梦,但却毫无力气从梦中脱身而出,只好一直任自己随着梦境沉迷,在梦中,人只要见到自己喜欢的东西、人物,会毫不思考地取来,或美食、或美女、或金银,见之就取,好象是得到了,但马上会发现原来只不过是一场空而已。这时的慕容焉,虽然知道自己已中了‘仙人帖’,但却不能摆脱它,所以,他看到了自己心底里隐藏得最深的东西。
这时,一个肤色玉曜,清心玉映绝色的女子姗姗向他走来,她泪流满面、梨花带雨地幽怨地望着他,妙目之中万种哀伤地望着他,如怨如慕,哀感动人,娇靥上尽是一派幽凄神色,珠吼乍啭,如狎雨莺柔,颤声道:“焉,不要离开我,不要离开我,我不想嫁给慕容元真,答应我……”
她是赵馥雪,慕容焉这辈子最大的遗憾,为了三国百姓的和睦,他牺牲了一生最爱的人。而且,还亲自将她自千里之外护送到了慕容,将她送到了另一个人的怀抱,这种撕心裂肺的经历在表面上虽然曾一笑略过,但他的内心深处,无奈、愧疚、遗憾与那无坚不摧但又静凝不动的爱,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心底,这种痛苦全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,而他却默默地将血咽到了腹中,将泪留到了死亡的那一刻……但如今,他在无力的痛苦深渊之中,再次见到自己一手造成的终生大憾,不禁怆然泣下,深情地凝望着这个少女,心中的执着一如他手中的紫竹剑,“啪”地坠地了。
赵馥雪妙目泪光涣然,万般幽怨凝注着他,倏忽一合,两排美丽的睫毛一颤出两行清泪,凄美地道:“焉哥哥,你……你说的都是真的么?”
慕容焉痛惜地望着她风华绝代的容颜,心中颤抖地道:“雪,是真的……”
赵馥雪突然高兴地噗的粲齿一笑,风情万种地道:“太好了,焉,我要永远跟着你……”但就在他要去抱她时,赵馥雪突然脸色一变,美容一敛,喜悦的神情倏然消失,猛地又换了那副凄怨的神色,流泪道:“焉,你在骗我,你要带我走,为何不在来慕容的途中带我远走天下,如今你又要骗我,我……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……”一言及此,她娇靥之上尽是无助、伤心欲绝、曾经沧海的神色,万缕幽怨地望了他一眼,缓缓地转过身形,飘然离开了……
慕容焉痛疾首,泪如泉涌,急忙去追,但赵馥雪早已无影无踪了。但就在他寻寻觅觅的时候,赵馥雪竟然又来到了他的面前,还是一番话后就痛心离开,如是五次,慕容焉大叫一声,“哇”地吐出了一口鲜血,砰然倒地,他痛苦的心不停地沥沥滴血,有气无力。就在他凄然欲绝之时,突然发现自己吐出的鲜血下面,竟然没有一点积雪,而其他的地方依然是白雪皑皑。这一发现令他心中猛地一惊,恍如大梦倏醒,多年炼心的那点灵明猛地扩大,使他精神一振,倏然想起方才五位剑尊讲的话,急忙盘膝坐下,急忙息心运起,其间那赵馥雪又屡次来扰,但他一念不动,万念俱泯,顿时灵山朗朗,一灼独灵,心中慧念一起,无可阻挡,睁目一看,看天清气朗,万雪消释,发现自己竟然独对秋林,望峰息心,方才那种宗奇异诡幻的景象都无影无踪了,起身行几,却已到了那雪岳峰下。
※※※
但仅是这段路程,他精神又觉倦怠,一念放松,魔景又生,真是心去一分魔长一分,心净半刻,魔消半刻,心中暗惊这‘仙人帖’实在惊人,只好亦步亦趋,念念谨慎,如同在朽木桥上行,漏水舟中坐,步步惊心。眼前,突然现出了一片莽莽苍苍,横无际涯的天险——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绝壁毫不留情地将雪岳峰和云林宫斩断,只能翘首远望,却可望而不可及。
仅此功夫,山下玄武门下,魏、郑等众人都已完全受制,但却并无一人引领他们,众人恍惚地不约而同到了雪岳峰下,顿时俱被那悬崖绝壁阻挡,纷纷停留在雪岳峰前,不知所措。慕容焉时而清醒,时而恍惚,在他清醒时,急忙去喊众位兄弟,但众人都象没有听见一般,只是望着对崖,如一群在滔滔浊世流浪的渡岸者,期盼无奈地望着云雾缥缈的对面。
正在这时,峰下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佛号,这声音如巨雷奔袭,当头棒喝,令众人无不位之一振,在这一息之间,素来修心的江湖豪侠们都神情一清,突然发现自己不知置身何处,正自诧异,纵目四望,这一看马上又精神一滞,恍惚又生。慕容焉却精神大震,急忙向那声音来处一看,但见雪岳峰前来了一僧,身穿一件百衲衣,光脚无靴,手中拿着一条百锡杖,生得慈祥善目,法像庄严,慕容焉一见,当即认出他不是别人,正是昔日的过九阳前辈,而如今的行觉大师。
慕容焉急忙上前,恭敬地稽首行礼,但却不知该称他师兄,还是大师,道:“原来是……行觉大师,晚辈慕容焉有礼了。”
行觉大师望了他一眼,毫不为异,不禁微微颔首,道:“小施主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慕容焉吃力地点了点头,行觉大师却早已看出究竟,当下和他到了那雪岳峰前。
慕容焉问道:“大师,你今日来是不是要寻古师姐?”
行觉大师轻轻念了一声佛号,缓缓地道:“不错,我今日来正是要了了昔日的业缘,你古师姐一生积杀无数,却都是因我而生,如此杀孽,形同我造,今日正当有为!”
慕容焉心中难受,久之无语塞,他能说什么呢,大师兄痛苦一生,师姐又性情大变,无非一个情字,问世间情是何物,谁又能知。今日过九阳终于带着能医好古壁仙的药到此,却只一颗真心,更是怕她残杀江湖同道。良久,恭敬地道:“但……但如今这悬崖绝壁横亘,我们如何过去?”
行觉大师呵呵一笑,一言不发地行到崖前,突然振衣跳了下去。眼下大群雄虽然精神精神恍惚,但目睹一人舍身跳崖,都不禁骇然一惊,纷纷聚到崖边下望,就此功夫,众人猛然见那行觉大师竟然凌空徐步,缓缓飘向对崖,无不瞠目结舌,目瞪口呆。正当此时,那行觉大师震天一声大喝,众人顿时无不一震,一震之后,竟然精神清明,而这一喝,正是佛家却魔去念的狮子喉,慕容焉神情一朗,突然见那空横无际的悬崖绝壁猛翕合在一处,变成了坚实的石地,顿时恍然大悟,原来,这上面并不是什么悬崖峭壁,但中了仙人帖的人看来,如同幻觉,竟然是片无底深渊,这也解释了‘孤青流隗震’五人为何会被人提着横渡绝壁,原来如此。
慕容焉随即飘然掠下了悬崖,纵身追去,一面运起深厚内力,仰天大喝一声,顿时有若旱天惊雷,直欲破金裂石,绵绵不绝,将众人震得恍然大悟,屈云等顿如一觉醒来,突然见慕容焉走向对面,再看那悬崖绝壁,不过是一条狭窄的山道,但至于为何看来会是一条无法逾越的悬崖绝壁,众人就不得而知了。但眼下精神一复,屈云等立刻大喝一声,顺着慕容焉的方向跟了上去。
不足片晌,群雄终于来到一座石宫之下,但见此宫拔空高耸,背崖而建,颇为雄壮。在此宫前面,赫然有不少的黄衣剑客阻挡,群雄大喝一声,纷纷提着兵器迎上,那群剑客对于众人的精神状态吃了一惊,大感意外,正在这时,从里面突然冲出五名剑客,将那群黄衣剑客冲得大乱。群雄正大惑不解,慕容焉当即认出他们就是天下十三柄剑中的‘孤青流隗震’五人,大喝道:“五位前辈是自己人,诸位冲进云林宫,不可杀人!”
群雄轰然应了一声,顿时精神大震地里应外合,一股作气和群黄衣剑客打在一处。云林门下被众人一冲,顿时大乱,乒乒乓乓打到一处。慕容焉、屈云、顾无名几人一路随着那有行觉大师徐行,这时山中杀声震天,兵器激鸣,山上猛然冲下一大群剑客,他们的衣着打扮虽然也是云林宫众,但个个臂系红绸,一来便攻向云林宫众,众人先是一惊,慕容焉一看为首的不是别人,正是慕容元真的手下,慕容一,慕容二和慕容三。这才知这部分人原来竟是慕容元真埋伏在宫内的内应。
“慕容一不可烂杀无辜!”慕容焉断喝一声。
慕容一立刻吩咐二个兄弟依慕容焉的话传令,一面上前见礼,主动请求为众人带路。这时,群雄和慕容元真‘洗天墟’的高手两面夹击,形式顿时急速逆转,云林败势已无可挽回,慕容焉抱拳一礼,道了声“有劳”,携众人随着慕容一长驱直入,直趋宫内,这一路上虽然也有对手,但如何挡得住他们这些人,可以说是所向披靡,一路无碍地进入宫中,但见石殿巍巍,宽敞挥宏,雕廊画栋,魁伟不凡,其气势竟然与王宫大殿相差无几,而且里面宫卫森严,外面纷乱的金铁交鸣之声,喊杀声,将宫内核心的实力都凝聚在了朝阳大殿,行觉大师和慕容焉等人闯入时,殿内剑气森森,突闻一人震天大笑,笑声凄厉惨烈,令人心惊。
几人入内,但见大殿内前面聚了不下五十名剑客,有男有女,聚拢在一起,围着中间宽大的云丝暖座上,上面端然坐着一个女子,但见她年纪顶多二十来岁,但声音却苍老得很,显然实际的年龄要比外貌大上很多岁,给人一中突兀怪异的感觉,但看起来依然风采斐然,秀眉妙目,雾鬓风鬟,玉指纤纤,绛纱复裙,体态玲珑已极,依然风姿不减,足可想见当年她在妙龄之时,应该是何等的绝色容姿。方才大笑的正是她,看她高卧暖座,料来必然是云林宫宫主——也就是当年过九阳的师妹古壁仙无疑了。而更令慕容焉惊心的是,她不是别人,正是当日为自己鼓琴的西岳莲花山剑壁的少主人——有琴疏——年轻人终于验证了自己的推断!
一看到她,慕容焉所有的事顿时恍然大悟了。当日南飞鸿说他的主人对天下群雄下了‘仙人帖’,其实就是古壁仙在莫高峰上弹奏的那一曲《八音遏密》,不过弹奏的手法乃是天下无双,可摄人心魄的‘阑还沚音’,至于江湖上传闻的什么‘阑还指印’,不过是谐音讹传,更可能是古壁仙故意造谣,以扰乱世人的耳目也说不定。
这女人神态优美,眼光却令人惊悚,几人见了,不由得被她的气魄所摄,纷纷驻足。
慕容焉心中暗暗震动,这时见她望了几人一眼,目光终于在自己身上停了下来,怨恨地冷冷顾看,陡然大笑,道:“慕容焉,我的好师弟,没想到你竟然能躲过我的‘仙人帖’,我古壁仙一生最上乘的武功反而成了今日云林宫被攻的祸根……”
“师弟,这是怎么回事?”众人莫名其妙。
“古壁仙,你还记得我么……”人群中的有人低吟一声佛号,走了出来,不是别人,却正是行觉大师。
古壁仙冷冷觑了他一眼,道:“和尚,我该认识你么?”
率先跟来的群雄们都打算一涌而上,将这仅有的云林余孽擒获,慕容焉挥手拦住了众人,只让行觉大师一人在前,谓古壁仙道:“古师姐,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是你的师弟,这位大师没有理由不知道,你看仔细了。”
古壁仙当着群雄将至,云林将灭,依然有恃无恐,傲岸地了无惧色,这点颇见一派宗匠的大师风采。这时听慕容焉横剑立马,说得口气如此理所当然,反而有些好奇起来,当下又仔细打量了老僧一眼,见他须发灰白,满脸皱纹,一张在苦难和挣扎中形成的脸孔,岁月与摧残并没有让它衰微,反而变的宁静,坦然与生机,但古壁仙实在想不起来,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。
“和尚,你究竟是谁,我没功夫和你们玩猜人的把戏。”
行觉大师须眉轻拂,念了声佛号,道:“贫僧行觉。”
“也就是我以前的大师兄!”慕容焉立刻接到。
古壁仙神情猛震,美眸圆睁,霍地站起了身,极力抑制住心中的波涛,上下地来回打量了行觉一回,眼中的惊恐渐渐退去,微微摇了摇头,继而被慕容焉激得胜怒,双目如刀,道:“慕容焉,你……你敢欺骗我,拿个和尚就说是过九阳,你以为你是我的师弟,我就不敢杀你么?”
“过九阳,这和尚怎么是过九阳?”
“过九阳不是已经云游天下了么?”
“听那话的意思,似乎过九阳就是慕容大侠和古壁仙的大师兄,他们年龄差别这么大,那他们的师父岂不是有一百多岁了。”
“不错,江湖上是这么传闻的。”
群雄越聚越多,窃窃而语,议论纷纷,这代表外面的战事在渐渐结束,而赢的一方不言而喻,乃是群雄一方。
行觉大师点了点头,道:“施主一言说中要害,不错,贫僧已不再是昔日的‘月芒剑’过九阳了。”
群雄又是一阵骚动,他不再是,那就说明他以前曾经是,难道这老和尚真是北地的绝顶高手,逸剑宗的开山祖师过九阳么,他怎么出家了呢。但群雄的震惊远远不及古壁仙,这个貌似少女的女人,眼中闪烁着怀疑继而痛苦的神色,但当她再此听到行觉大师的声音时,浑身蓦地一震,此时慕容焉从腰中摘下一柄近两尺长的摩利支天,扬手谓古壁仙道:“古师姐,你看这是什么?”
“摩利支天?!”古壁仙浑身一颤,不禁倒退一步。
“正是摩利支天,它正是行觉大师在鸣月山所赠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古壁仙秀眉双挑,妙目微红,脸上表情一变再变,多年来的一腔愤恨,化作妙目中的一柄利剑,刺向了和尚,珠喉乍啭,颤抖着声音,道:“慕容焉说的是真是假,你……你若是过九阳,怎么会……会如此模样?”
“过九阳当然不是如此模样,有道是世事无常,万物皆易,动者自动,静者静动,你虽然一直保持着昔日的风采,但你的心却已经春秋几易,不再是以前那颗心了。”行觉道。
“住口!你不用给我讲这些道理,我变还不是因为你……”古壁仙难以抑制地脸色急转直下,最后稍为一缓,一双妙目浮带黯然、怨毒,转向行觉,沉声地道: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她依然想知道过九阳为何会变成这样,慕容焉看她的模样,想及她假扮‘郁悒夫人’李秋浦与人结合,背叛师兄的事,不禁勃然大怒,道:“你……你还敢说,大师兄知道你练了‘仙人帖’积下不治的内伤,十年跋涉到天竺为你寻求良药,历尽艰辛,你倒好,却和羽……”
“施主暂且稍待……”行觉大师不待慕容焉失口将‘羽觞先生李遐吟’几个字说出口,急忙打断,慕容焉何等聪明,但刚才实在是因为太过愤怒,几乎脱口而出,急忙住口,外人虽然不知,但她古壁仙却岂能不知,闻言脸色凝郁阴沉,冷顾行觉和慕容焉二人,道:“你们都知道了?”
行觉大师并未直接回答,合十道:“此事不提也罢……”
“为什么不提?!”古壁仙莫名大怒,目中神光一闪即隐,面布寒露,道:“就算你不知道,我也会告诉你!”
“看来你还在深恨过九阳。”行觉道。
“我不管你是什么行觉还是过九阳,我所做的都是因为你,我杀人,爱人,都是。而且我还要告诉你,那个人已经被我杀了。”
慕容焉心中一寒,他当然知道古壁仙此话说的是谁,那就是北剑门的宗主,羽觞先生李遐吟,一个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女人真实身份的人。而自己在鸣月山时还曾和他有约,不想当日一别,竟成永诀!
行觉黯然一他叹,古壁仙却紧紧地盯着他,脸上一阵快意,忽然为之一缓,道:“不过,我倒想知道你到天竺给我求了什么药来。”
四下群雄虽然未知端倪,但也听出几人关系特殊,上面几人大声说,他们底下低声议论,指指点点,胡乱猜测。但出于对前辈的尊敬,对慕容焉的信任,以及强烈的好奇,都促使他们坐壁上观,目注事态的发展。
“贫僧带来的良药,就是能治理身心的佛法!”
“佛法!这就是你到西域天竺找到的良药?!”古壁仙突然痛苦已极地一阵悲伤的大笑,砰地一掌将那宝座击碎,眼中掉下几滴眼泪,目光陡然变成了一柄寒刀,冷冷扫了众人一眼,注定了行觉凝注不转,众人身上无不一寒,但闻她歇撕底里地道:“过九阳你个胆小如鼠的懦夫,一个连自己都欺骗的伪君子,我等了你一辈子,你却剃发出家,既然出了家,就应该好好一个人去念经拜佛,却又随着群雄来到这里,僧不僧,俗不俗,令人倒进胃口,你若想说理,就给我滚出云林宫,去继续做你的缩头乌龟,你若是想行侠仗义,就不要说自己是出家人,拿起剑来杀了我!”
群雄皆惊,慕容焉哑口无言。
行觉痛苦地点了点头,又摇了摇头,声音悲怆,长须微颤,道:“古施主说的固然有礼,但你杀人间接是贫僧的罪恶,各人造业各人受,今日只要施主放了被关压的江湖同道,然后贫僧与你二人再做了断,到时如何处置,悉听尊便,古施主以为如何?”
群雄一听,立刻哗然,慕容焉就第一个反对。
“过大侠,这个女人是个魔女,我们现在足以杀了他救人,何必求她!”
“不错,眼下我们群雄毕至,云林宫实力已灭,除恶务尽!”
行觉大师摆了摆手,慕容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,那就是眼下群雄虽然能找到被关押的同道并救出生天,但却解不了他们身上的‘仙人帖’的禁制,当下向古壁仙抱拳道:“古师姐,今日的事是我们师门内的事,没必要将所有的江湖都牵涉进来,请你放了关押的同道,解去禁制,慕容焉愿意听从师姐任意处罚!”
众人闻言,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
荻花洲与屈云等闻言,纷纷惊叫反对。
古壁仙望了众人一眼,最后转向了慕容焉和行觉大师,心中痛快到了极点,但这还不够,她要让这两个人亲眼看着江湖中人一个一个死去,但又无力去救,让他们痛苦到死,她才越痛快!当下这个女人纵身而起,不待众人反应,人踪已飘然宫后,身后只传来一个声音,道:“人确实在我手上,想让我放人容易得很,有本事就随本宫到云林宫的莲花峰剑壁……”言毕,哈哈大笑,纵身远去。
“莲花峰剑壁?难怪她当日一直以莲花山剑壁少主自居!”群雄恍然。
她这一走,那些江湖上的剑客纷纷大怒,这时有更多的江湖中人涌殿内,见状挟剑便追,正好被迎面击来的云林宫余众挥剑阻住,双方一阵惨杀,慕容焉断喝一声,喊了句“勿要杀人!”,鼓臂而起,身如一领秋叶,飘身追去。追出去不久,群雄因为实力太大,象屈云、顾无名、玄武六宿、‘孤青流隗震’等,都是绝顶高手,技艺超群,那群云林宫众如何能挡,不足片刻,便将一干余孽全部击散,大部分被当场擒下,仅剩十几个一路往里逃,群雄一鼓作气,紧随慕容焉追了过去。
未几,群雄往山上走,迎面又是一宫,广阔无比,临靠着突入云际的山悬绝壁拔空高耸,借势而建,那云林宫主古壁仙与慕容焉堪堪穿宫而过,众人一涌而入,一时宫内刀剑如林,杀气尽收。群雄忽然如同置身于一个奇异的世界,纷纷纵目四览,但见此宫又不同方才的大殿,这里没有柱、列、座、围,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宫闱,但凡是进入的人,都立刻意识到,这里才真正是云林宫。
宫内或镂或雕或画,到处都是云彩图案,颜色过渡得非常自然,几乎能够乱真。宫闱四壁画了很多的仙子图案,与真人一般大小,有几十副之多,众人仔细一看,这些仙子竟然全是古壁仙的样子,慕容焉正自一惶间,那古壁仙早大笑一声,突然飞向宫壁,立刻淹没在那群仙子的画像中间,不知所踪了!
此宫其实正在云雾之中,一时间宫内宫外,竟如同飘在云端,而脚下宫地上的图案都是缥缈的云雾、俯视的无底悬崖,还有莲花。仔细一看,那些云雾还能时常流动,那画装饰得如同真实,美伦美奂,立体感极强,令人不知是真是幻,走在宫内,如同步入云端,飘于天外,步步惊心。
好诡异的宫殿,果然名副其实!
那古壁仙与壁上的画一模一样,贴到壁上谁也分辨不出她的真身在哪里!天下群雄无不神情猛震,如同坠入五里雾中,不知所措。好个古壁仙,原来她的名字由此而来!
慕容焉顿时为之一滞,大叫一声:“诸位大加小心,那古壁仙就在壁上,大家面壁而立,背背相对,千万不要冒进!”
群雄这时早被云林宫弄得晕头转向,闻言纷纷应声,依言聚拢。刚开始时,群雄浩浩荡荡地逼入宫内,乍看古壁仙洒踏如飞,都认定了地板上的图景只不过是些壁画,所以也都放胆追入,孰不知早中了古壁仙的圈套。这云林宫诡异之名早已传遍江湖,岂只有几片雕刻的图案而已?众人行入不到五丈,立刻有人惨叫着忽然不见了人影,四下见状,无不心惊胆绽,还没摸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又有人声音如一条渐渐消失的线一样,呼声遥遥可闻,最后终至于无声无息了!
“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看一定是古壁仙在暗中下的手!”
“这话很有道理,大家找出那个坏女人!”
“她肯定是在暗中拨弄机关,大家小心!”
“小心古壁仙暗中偷袭!”
一时间,连续消失的人吓得众人面如死灰,冷汗洋洋,不知这宫里究竟布置了什么机关。这时,宫壁四周传来了游弋不定的衣袂之声和一阵刺耳的诡笑,是古壁仙的声音,但依她在壁间飞掠不停的声音可知,她正在聪明地避开众人的耳目,时时司机偷袭。但闻她道:“一群不知死活的武人,竟然敢妄意闯我云林宫,正该有今日之报!我古壁仙乃是何人,会偷袭你们这群无胆匪类?前面不远就是莲花峰剑壁,我古壁仙先行一步,在莲花座上看你们怎么丧身在云林宫内!哈哈哈哈!”紧接着一阵狂笑,众人正自一惊,但见一道人影倏然自壁间掠射而出,点足如飞,飘乎掠到云林宫外十余丈处。举目一看,见那宫外果然有一片阔地,地上遍生莲花,开得争奇斗妍,煞是好看。这里既然生有莲花,那下面就应该有水,众人实在想不明白,在这么高的绝顶上,这水究竟是怎么来的。
在莲花的簇拥之中,中间起了一座莲花台,但见此台高一丈,方圆一丈,外形很象一朵怒放的莲花,中间空出一片地方,正好合打坐修炼之用,实在很精致。在莲花台后,有一面高约五丈的石壁,而这里也正是此峰的最高处,所以石壁的上面冷风嗖嗖,点足其上足可凌视群山,危险得很。而在那座壁上,一字排开插着二十柄长短不一、外观各异的利剑。
“二十诸天?!”众人纷纷骇异!
仅此工夫,古壁仙已经点足于莲花叶瓣之上,片尘不染地掠上了莲花台,振衣盘膝而坐,目注宫内群雄,意极不屑。这时,群雄因为损失了很多的人,活着的再也不敢冒进,慕容焉仔细观察很久,大声道:“诸位,这云林宫乃必然是建造在一片突出的岩壁上,地板上凿穿了很多洞来,一直通到下面的岩壁之下,也就是万丈深渊,然后再在洞的四周刻画云彩的图案,这些图案与通过凿洞看到的深渊中的真实云雾混合在一起,还会飘动,让人不分真假,为了以策安全,各位站在原地,小心翼翼地退出此宫,若要前进,就结手前进!”
众人闻言,纷纷点头称是。
慕容焉三言两语就解释了云林宫的诡异之处,实在非同一般,群雄果然三五成群地结手而行,他们并非是要一哄而上,将古壁仙乱刀分尸,而是要看她如此收场。
古壁仙心中暗恨,眼睛盯住慕容焉不放。这时,前面逃走的云林弟子纷纷涌到那座露天的石壁之前的莲花台下,此处位置已在云林宫之外了,不问也知其间的形式将更加危殆惊心,而莲花台正是建于其间,高一丈,长宽各约丈余,莲花台下生满了千娇百媚的莲花,有红的,有白的,有蓝的,有紫的,夭夭灼灼,或如醉杯,或如玉碗,娇俏婉然,都是很奇怪的品种,不知是真是假,而要想到达莲花台上,必须通过这些莲花,点足而过。
这个世界是真是幻?群雄自从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,已经没有分辨真假的能力了!
就在这时,莲花台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女人的大笑之声,这笑声美得出奇,更带着狂放之气,匆遽之间,忽见一道人影自大莲花中振臂而起,惊起几片云缕,一条绛影,十余掌印,轰然拍出,将那十几个败逃到莲花台下的云林弟子一招全部震下了悬崖绝壁,十几个人,有男有女,惨叫着飞坠而下,只飘上来几声若隐若现的远呼之声……
群雄被这人的身手与决绝惊呆了——古壁仙杀了自己的人!
待她点足而落时,婷婷地立在一片千娇百媚的莲花之上,群雄虽然离得稍远,但却堪的一清二楚,但见古壁群裳霞举,仙袂风翻,恍然如仙蓬莱仙子谪下凡尘,美中带杀,实足惊人。
“天下各路的群雄听着,今日你们杀我门徒,毁我门派,古壁仙若不叫你们都死在此地,岂能对得起你们!”说着戟指身后的莲花台道:“这就是莲花台剑壁,你们若真是英雄,就过来一试!”言毕震天而笑。
群雄闻言,纷纷踊跃,慕容焉却断喝一声,道:“诸位小心,这云林宫已经机关深蕴,杀人无数,前面的莲花必然沾有剧毒,而且花叶锋利无比,一旦落足,将被割破肌肤,中毒身亡!除非能横渡过去,或是知道其中没有设毒的位置,古壁仙在用激将法让我们以身犯险,不可!”
众人闻言,恍然出了一身冷汗,而古壁仙脸上的神色证明了慕容焉的话。
“这毒辣的女人,今日不能放过她!”
“杀了她!”
古壁仙望也不望群雄一眼,脸带浓浓的不屑,道:“慕容焉,我的好师弟,既然你看穿了姐姐的机关,不知你有没有胆量过来啊?”
“有何不可!”慕容焉怕群雄被她激怒,而一起攻上来,到时将有很多人死在此地。但见他拔身而起,凭借自己超强的感觉,振臂连连,洒踏如流星一般,以木剑轻触莲花支撑,一点数点,落而复纵,纵而复落,片刻到了莲花台下,但因为不知莲花台上的情况,慕容焉不敢遽然踏上,落足在方才那群云林弟子落脚的地方,当然安然无恙。天下群雄纷纷惊呼,没想到这少年功深造此,实出众人意料之外。
“好身手,师弟你没让姐姐我失望,既然来了,怎么不上来?”
慕容焉冷哼一声,并未回答,而是趁机纵目四览,但见莲花台后有一雕龙画凤的石壁,镂刻得细致入微,巧夺天工,其上赫然插着二十柄带鞘的剑,或长或短,各不相同,杀气腾腾,与莲花台前千娇百媚、万花争妍搭配在一起,很是突兀,令人暗生惊心之感。
古壁仙道:“这里乃是本门的禁地,任何人擅闯,必死无疑!师弟,你既然来了,今日我就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先废了你的武功,以儆效尤,而杀你的兵器和所用的武功,都来自于这壁上的二十柄剑——二十诸天!”
慕容焉心中一震,道:“什么二十诸天,其中的摩利支天如今尚在我的手中,你只有十九诸天而已!”
“那又如何,我可以任取一柄代替,况且,废你的武功也用不了二十柄!”
“且慢!”正在此时,人群中先闻一声佛号,群雄一看,见一道人影,缁袂风翻,飘若浮云,一路穿越云林宫如履平地,似乎周围并无危险。
“行觉大师小心,花上有毒!”慕容焉话犹未毕,人影已飘上了颗颗株株,娇俏婉然的莲花之上,慕容焉预料的并没有错,这莲花确实有毒,而且那花萼片片如刀,锋利无比,寻常的人别说在上面走了,立刻如同掉进了刀山剑海,三步不到就会片骨无存,死在花下。所以,行觉大师一飘上夭夭灼灼的莲花,群雄先是一阵担心,因为这位大师素来光脚不靴,这简直与光脚在剑芒上跳走一样危险!但接下来的事,让众人和慕容焉的担心变成了惊异凛骇……
行觉大师并未被割破脚底,也更没有中毒,但见一影独行,点足与万花丛中,片叶不沾,衣袂轻挥,飘然行到了莲花台下,轻身而起,矫若惊龙,在众人一呼之间,轻轻落在了古壁仙的对面。
“好厉害的轻功,好惊人的内力,过九阳过真是一代宗匠!”
“天外天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门派,竟有如此的传承!”
群豪俱都面带异容,耸然动容,哗然骚动。
古壁仙脸上掠过一丝异色,继而阴骛之气大胜,目带两分幽怨,八分恨怒,质问道:“过九阳,看来这些年你的功夫并没有退步,你既然已经委身空门,怎么还偷练本门内功?”
行觉大师摇了摇头,道:“并非是我在偷练,只是人能放弃仇恨负担,修为自然会不进而进了。”
古壁仙蓦地大怒,嘴角噙着一丝冷笑,道:“你又在冷嘲热讽我么?”
“贫僧娓娓道来,何尝有过嘲讽,冷热乃是发于施主的自心。”
“住口!”古壁仙自从遇到行觉大师,几乎失去控制,面上流露出激动异常的表情,嗔目怒叱道:“你既然已经不是过九阳,就没有资格再教训我,今日你登上此台,不是求我为被我囚禁的江湖中人施救的么,用你的慈悲心求我啊!”
“我是来求你的,但无论我求还是不求,其结果都是一样,群雄都会安然无恙,而你却更希望与贫僧一决高下,是么?”
“好大的口气,我倒要看看群雄怎么样安然无恙,是靠你念经还是烧香?但你后一句说的很对,我今日当着群雄的面儿一决生死,只怕你不敢!”
“贫僧早知施主主意已定,贫僧奉陪就是!”
古壁仙倒是没有想到他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,先是一怔,继而益怒,慕容焉深怕古壁仙手段毒辣,会对行觉大师使什么毒计,不禁担心地失声道:“大师,古……”
行觉向慕容焉摆了摆手止住其话锋,转向古壁仙单掌一礼,道:“施主这几年想必武功精进,贫僧的兵器就是这条百锡杖,你也亮出兵器吧!”
群雄这时大多滞于云林宫与莲花的边缘,因为不敢以身犯险,都集中在一起,远远仰望,如今听说古壁仙与过九阳要一决生死,顿时一片嘈嗷,各派老幼弟子无不矍然色动,敬候着这场百年难遇的盛事。但在慕容焉的心里,却是一阵难过,自己初入天外天不久,更知此派为江湖中最惊人的门派,其中弟子俱是垂誉燕代的高人,但没想到今日却要当着群雄的面自相残杀,情何以堪!
古壁仙扫了群雄一眼,转向行觉,脸带不屑地道:“我的兵器该出时自然会出,你尽管出手好了,不算占我的便宜!”
行觉大师道了声好,单掌一礼,道:“那贫僧就出手了。”一言未毕,果然声落杖起,在群雄的惊呼声中,一杖开先,形挟雷霆,扑身而至。
古壁仙冷哼一声,不待对方招数攻进身周,身形突然诡异地猛然惊起,一折一进,快逾闪电,掌化罡啸,迅疾欺身逼进,躲开对方漫天杖影,贴身短打。这是一种聪明的打法,她与行觉本来都是天外天的门下,各自的家数可以说了如指掌。若想在这场比试中获胜,除非用天外天以外的功夫。行觉大师一出手就是一套西域的杖法,而古壁仙的功夫去更惊人,这时慕容焉只看她出掌方位招数,不禁心中一震,扬声向台上行觉道:“大师小心,这是师父的‘渡厄神掌’,威力惊人!”
古壁仙闻言一愣,不知慕容焉如何知道这套掌法。但至于她自己,却是从二十诸天的剑身镂刻的秘籍中所学,不但是‘渡厄神掌’,其他的剑法她也一概全学,但却没有那篇先天正易心法,所以才会生出了重病,这也正是过九阳西至天竺的原因。
群雄虽然不知什么是‘渡厄神掌’,但光看古壁仙惊人的身法掌势,以足震慑。但见双方一个杖影漫空,一个凌厉往复,短打远攻,相互叠交,盘旋迭荡,一息之间,风雷数易,为地不大的莲花台花瓣之中,杀气横空弥漫,十足惊人!
江湖中人更忘记了这是云林宫之役的最后鏖战,俱都沉醉在惊世的武学之中。这天外天的六位门徒,包括慕容焉在内,无不是名震天下,他们虽然未列入天下的十三柄剑,但修为却更在其上。今日一战不管结果如何,都将被整个武林传诵,而能亲自置身其间并目睹这场决战,也是件荣幸的事。
台下群雄凝瞩不转,台上风雷激荡。云林宫中,冠盖云集!
古壁仙没想到过九阳杖术如此高明,顿时心中一动,口中大叱一声,立刻将掌势加猛,顿如排山倒海,倾盖而至,行觉立感掌风呼呼,带着透骨的阴寒之气,列列飚扬,四下激散,淅凛凛着肤如刺,而在一双玉掌的核心,却旋转成一股空气的旋流,凝啸震远,所到之处,凭空如同打雷,轰然不绝,震慑当场。但慕容焉却心中暗暗一喜,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古壁仙招数将尽,当下大放宽心,而他的判断也裂口被证实了。
但见场中忽然形势大变……
本来一直占着上风的古壁仙攻到十招后,竟然力歇难继,招数也开始了重复,但却巧在行觉也杖势稍歇,相比之下,依然是古壁仙稍占优势,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失去,古壁仙立刻重又穿插猛击,同时抡掌横扫,大声狂笑。行觉杖影一疏,顿时相形见拙,攻势顿时被破,但就在这时,惊变突生……
古壁仙虽然穿过,但因为力道用老,身形难以及时收敛,而行觉急速旋转闪开的地方又正好是靠近剑壁的莲花台的边缘,众人都惊叫一声,古壁仙一跤跌了下去,直摔向地上的万簇莲花刀山剑海,眼看一代江湖霸主就要香消玉陨,行觉失声大叫一声,顿时奋不顾身地弃杖掠了下去,大叫道:“施主小心!”,凌空将她向上一拉,自己却落到半空,猛地击出左手入壁,向上一纵,而仅此功夫,古壁仙竟然被行觉大师那凌空一提,重新回到了莲花台上!所有的事都是在莲花台另一面的剑壁之前发生,所以群雄并未看见,只是见古壁仙掉下去,却突然又飘了上来,而行觉是后来才掠上来,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,惊变又生。
古壁仙冷笑一声,道了声“上来得好!”,突然遥遥将手一招,莲花台后剑壁上的二十柄剑蓦然被她一手招至,挟着骇人的异啸,连剑带鞘,穿空而出,连绵延长,快逾飞簧,朝行觉兜头罩下,二十柄剑!二十个方位!上下翻飞,其最终的形态和攻势实在是凭空难揣,令人凛骇。
台下群雄纷纷惊呼,慕容焉暗运掌力,随时待敌。
行觉大师觑见此情,道了一声佛号,古壁仙刚才跌下,分明是逆转战机的妙计,趁此机会反守为攻,获取先机。但可惜的是,行觉并未如她所料的一击而中,但见和尚湛然不动,了无惧色地凌空轮扫一掌,那二十诸天顿时右折向了古壁仙!
群雄欢呼!慕容焉也终于放下了心,稍松掌力!
古壁仙冷笑一声“多谢厚赐!”,凌空将手一抖,那耳十诸天突然连续一片惊鸣,吩咐出鞘,结果那鞘是飞回来了,但二十柄光华湛湛的剑却聚成一片鳞鳞的秋水,在空中连续翻转,光华耀日,涣若冰释,在一片破风的异啸中击向了行觉大师,惊变发生得如此突然,以至欲刚刚喜悦的群雄未来得及反应过来,变为目瞪口呆!这古壁仙对二十诸天的控制无以复加,简直到了应手随心的境界!
行觉大师望影而笑,扬手似要挥出拦截的模样,但就在这一刻,慕容焉陡地心中一惕,大呼一声,飞身欲上,却被一股发自和尚的无形真气所拦,纵身不动,而仅此功夫,那行觉大师突然将手往怀中一揽,在所有人的惊骇之中,二十诸天嗖嗖而下,快逾脱弩之矢,一涌射下,更加加速地直扑下来,古壁仙“啊”地一声惊叫,急忙挥掌击出,欲将二十柄剑震飞,但为时已晚,什么都晚了!二十柄剑一起穿入行觉大十的身体,剑剑穿身透体,前见剑柄,后见剑尖,都刺入了他的身体!
“大师兄!”慕容焉惨叫一声,一纵飞上了莲花台,正好扶住了一身长剑血流的行觉大师,泪如雨下,“大师兄,你……你为什么不躲,你明明可以……可以躲开的,为什么!”,一面暗送真气。
群雄震惊而立,半晌竟无一人说话。
古壁仙立在台上,依然保持着那个挥掌拦截的姿势,被慕容焉的哭叫悚然惊醒,整个人如遭雷击,望了许久,才知道所有的事都是真的,方才行觉在危急关头,竟然引剑入体,而且是在她的面前,当一切都无可挽回,古壁仙身形暴颤,心头剧震,轻抬螓首,已是美目含泪,如同魂魄未归,古板机械地走了过来,却突然被一道狠狠的目光挡住,“你给我滚开!”
“师弟,不……不得对你师……姐无礼,让她来,我有话……”行觉浑身痉挛抽搐,血流汩汩。
群雄目瞪口呆,都呆立在当地!
慕容焉咬牙切齿,暗自发恨隐忍,将行觉抱在怀里。
古壁仙目光呆滞,精神几乎麻木,脸上一连串闪过痛苦、怀疑、惊诧、后悔、怨恨、怜惜的神色:“你……你明明能躲开,为什么要……要在我面前死……”当她一触及那二十诸天时,突然脸色大变,因为这二十柄剑并不是真正的二十诸天,因为二十诸天都没有剑尖,没有开刃,上面刻满了文字图像,但这些却柄柄锋利,否则的话,行觉可能也死不了,但眼下他身上插着的,却正是二十柄锋利的剑!
“是谁换了我的二十诸天,是谁?!”古壁仙歇撕底里地蕴泪大叫。但云林宫仅余的几个手下都被她这个宫主亲自震杀了,若大的云林宫,却没有一个人回答。只有一个震荡飘忽的回音,正如她的心,愤怒、怨天尤人、痛苦,更加孱弱无力。
“壁仙,你……你开始就将‘摩利支天’给我,但……我却不知你的深情,耽误了你二十年,才导致了你性情……大变,如……今,正好还你二十……剑,一年一剑,我给你带的……的解药,还有就是我……的心,现在给你了……”
古壁仙泪如雨下,心如刀割:“我不要你还!我不要你还!”
行觉痛苦地笑了,笑得浑身颤抖,二十柄剑,触目惊心。慕容焉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只是握着师兄的左手流泪,这时见他缓缓颤抖着伸出了右手,古壁仙彻底失去了愤怒的桀骜不逊,上来抓住了行觉干枯的手,这一触,方知这几十年他所受的艰辛与折磨,竟然把一代宗师弄成了一个头鬓皓然、枯槁健淬的老人,而自己却还是如此的年轻貌美!她的心碎了!
“师妹,你……一生都在恨我,如今我死在即,能……死在你之前,也算是让你报了仇,你可还有遗憾?”老和尚痛苦刺激着他的身体,眼泪自动和鲜血鼻涕一起流下,颤抖而苍白,神伤万状!
慕容焉悴不忍睹,弹泪将头转向一边。
古壁仙泪流满面,紧紧抓住了他的手,他的手是那么干枯,她从来没有和他走得这么近,他们被爱和恨隔离了几十年,终于将手握在了一起,但这一刻又将是那么的短暂,两人又将隔离得更远——阴阳之隔!这一刻又显得很遥远,难以维持……古壁仙蓦然想到往昔的种种,他们师兄弟,还有她,在雪中挥剑,雨中烹茶,他们的喜笑声仿佛还在眼前,又是那么的近。六十年的爱恨情仇,究竟是近是远?是短是长?
但直到她触摸到行觉那骨瘦如柴的手骨,不禁坠泪如雨。才意识到这些事已经是多么遥远的过去了,而眼前,他都将忘掉所有的事,所有的人。所有的情,所有的义,他的大限就要到了,她这才发现,自己一直以为纵横的一生,是多么的简单与无益,她的生命在不知不觉的绽放中调谢了……
如今的行觉以不属于任何人,而是属于天下所有的众生,她握住的不是过九阳,而是上天开示的仁慈的手,这只手如慈母般轻轻地降在她的头上,让她忘掉所有的往事与痛苦,生、老、病、死,爱别离,求不得……使她破碎的心不停地颤抖,泪流了下来,低低地呼唤着他的名字,但却挡不住他的眼睛渐渐昏沉浑浊,她泣道:“师兄,原谅我……”
行觉垂下了头,不是点头,而是溘然而逝!
慕容焉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,泪再也抑制不住,簌簌而下,泣道:“师兄,慢走……”
“十年云雨消人忧,誓非真誓为人留。清歌对君奏笙竽,澹海浮沉江不流。冀写忧思期云梦,至君遥作抚剑筹……”古壁仙口中若泣若诉地吟着当年送给过九阳的诗,坠泪如雨,销落湮沉……
※※※
而与此同时,医毋闾山中一方高碣之上,正立着一个年轻人,仰望着雪岳峰,听着震天的杀声,目周意倦,仰溯凉风,凭空羁揽着天地霸气。正在此时,后面来了一个女人。
“元真,我是旋波,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?”女人怀着满腹的喜悦道。
石上的年轻人不是别人,正是慕容元真不假,而那少女,却负了二十支无刃无锋、长短不一的剑,仰望着这个年轻人。
慕容元真转过身来,望了那二十柄剑,脸上并未带有任何喜色,反而平淡得如同那本来就是他的一样。
少女旋波看了他的表情,不禁一怔,问道:“这就是名震天下的‘二十诸天’了,怎么,你不想要它们么?”
“当然想要!”
“那你……你怎么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!”
慕容元真脸色依然不变,道:“因为我正有件事要告诉你。”
少女面色微变,依然问道:“那……那是什么事……”哪知她话犹未毕,慕容元真运起了‘扑风捉影’的绝妙身法,凭空消失,再现时已经到了旋波的背后,一把攫过二十诸天,同时“砰”地一掌将这少女击出三丈之外,重重摔在了乱石上。旋波张嘴地就是几口鲜血,美丽娇美的脸色顿时惨白,惊恐无力地望着这个渐渐逼近的年轻人,浑身颤抖,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,接着竟然现出了一阵惨笑,凄凉的惨笑。
“你先不要笑,我告诉过你这件事,希望你还笑得出来!”慕容元真冷冷地道。
旋波脸上现出不屑的神色,她从未这样地对待过这个自己一生都喜欢的男人,如今却语带揶揄地道:“你……你说的是我妹妹提谟吧?”
这回轮到慕容元真吃惊了,忽然警觉地道:“你早就知道了!”
旋波蹒跚地用手攀地倒退着,道:“自从你的人偷偷混进宫里,而我妹妹又失踪了,我就知道是你干的!”说得声撕力歇。
慕容元真心中一震,道:“那你当日为什么不在古壁仙面前揭穿我,还帮我偷了她的二十诸天?”
旋波冷冷地注视这这个狠心的人,道:“那是因为我太爱你了!我给你找各种理由辩护,欺骗自己,甚至相信你不会再提这件事,希望你依然对我好,但……但你还是连我也不放过,你……你好恨的心!”
慕容元真放心了,目射寒光,冷冷地逼了过来。
“但你也不用高兴太早了……”
慕容元真为之一滞,两眼厉芒倏然敛去,道:“你此话何意?”
旋波痛苦地一阵大笑,望着这个似乎永远没有表情的人,这个自己熟悉的陌生人,道:“你不是希望用二十诸天上所载的‘仙人帖’继续控制群雄么,但这里面却有一篇破解的秘籍……”不待她将话说完,慕容元真暗叫不好,急忙取了那二十柄剑一一来看,果然有一柄叫‘月宫天子’的剑上面没有刻一个文字,分明是假的,真的‘月宫天子’一定是被旋波掉了包,顿时脸色大变。
“那柄月宫天子在哪里?”慕容元真道。
“我知道你野心勃勃,这次慕容焉一旦打败了古壁仙,虽然能找到被囚禁的武林中人,却不能给他们解除‘仙人帖’的限制,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接替古壁仙了,是么?”
慕容元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个小丫头摆一道,耐心立刻消失,怒道:“月宫天子究竟在哪里?”
旋波看他焦急的神色,突然快意大笑,连连咳血,惨不忍睹,道:“我在来的时候,将它托付给了一个正派的江湖中人,并嘱咐他:我午时若还没有回去,就将月宫天子交给慕容焉,到时所有中‘仙人帖’的人都会被解除……”言毕哈哈大笑。
慕容元真第一次看到了平常人的不可侵犯,正待在威逼利诱,旋波却急速地攀到了悬崖边上,温柔凄凉地回头一笑,道:“元真,我还是爱你的,但我不会再给机会让你欺骗,我午时不回去了,我要在下面等着你!”一言及此,竟一头扎下了悬崖,吓的慕容元真欲救不及,到了崖边向下一看,但见下面阴沉晦迷,云雾飘渺,哪里还有半个人影……
这时,在莲花台前的群雄惊呆了,伫立久之,纷纷激怒。
“杀了这个鬼女人,杀了她!”
“杀了她给过前辈报仇!”
“不能让她生出此山!”
群情汹汹,势不可挡。
古壁仙双目火赤,眼中霍地闪过一到骇人的冷芒,杀机狂炽。慕容焉一见,心中一惊,却立刻第一个从背上抽出了黝木长剑,大叫一声“古壁仙你给我偿命!”,一剑挥出,这下不啻火上浇油,古壁仙如今见过九阳已死,再无牵挂,立刻被激怒了,将几十年的仇恨一下都发泄在了慕容焉身上,掌风如刀。
两人这一打,群雄纷纷鼓臂呼叫。
慕容焉立刻展开无名老人的四诀剑法,和对方的‘渡厄神掌’硬碰硬地打了一回,直震得莲花台前荷花激飞,铁屑四散,声势骇人已极,结果到了八十招上,慕容焉渐渐不敌,以上乘的轻功掠过群雄头顶向外就逃。这时,古壁仙已经成了一头疯掉的老虎,飞身死追不放,加上她本来轻攻就高得很,立刻越过群雄就追,背后只留下慕容焉一句话:“六宿保护好大师法体!”,一意往山下跑,结果两人一前一后,如两只展翅的大鸟,飞掠下了雪岳峰,一直向西掠了两百里的一片树林,慕容焉方才停下,不足片刻,古壁仙也赶了过来,这时她已稍转过来少许,见慕容焉忽然驻足横剑,当下飘掠过来,目射惊人的冷电,瞪着这个年轻人,道:“你不是很能跑了,为什么停下!”
慕容焉望了她一眼,忽然将剑收起,神情黯然地道:“师姐,你走吧,如今群雄已再难追上,三位师兄都已去世,我不想看着你也死在乱刃之下,你走吧!”
古壁仙为之一愣,继而又冷酷地道:“我用不着你这么好心,你不是要给你师兄报仇么,拔出你的剑!”
慕容焉没有理她,竟然收剑转身,就待离去。
古壁仙冷笑地道:“你不出手是么,那你就发个誓,保证我说了后面的事,你也不出手!”
慕容焉停下了,却没有回头。
古壁仙道:“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幕后要杀薛涵烟、赵馥雪的么?”
慕容焉浑身一震,蓦地勃然变色,转过身来,剑眉一剔,双目沉冷地注定了这个女人,道:“是谁?”
古壁仙看了他的神色,不禁得意地一真阵狂笑,美态尽失,笑着笑着,双目转冷,到最后竟然是一片威煞慑人的冷笑,令人毛骨悚然,忽然一顿,道:“那个人就是我!”
慕容焉震惊了,愤怒了,古壁仙一句话,重又让他经历了失去两位红颜痛苦,刚平定未久的心清,立即又起波涛,被抛入了愤怒、仇恨的国度,年轻人一阵刺痛,目眦欲裂,双目火赤,大喝一声,按剑质问道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要杀她们,为什么!”
“因为你是我的,我的东西任何人都休想拿走,不管这人是男人还是女人!”
慕容焉浑身颤抖,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了这么幼稚的想法,竟然一连追杀自己所爱的两个女人,心底泛起了一片寒战和愤怒,厉声道:“古壁仙,我敬你是我的师姐,亏大师兄为了你已经……”
“你不要再提那个人!”古壁仙突然声撕力竭地暴喝道:“都是因为他,他让我等了一辈子,如今既然你拿到了‘摩利支天’,打破了我的誓言,我就是你的人了,你是我的了,任何人都不能和我抢,谁抢我就杀谁!”古壁仙说到最后,几乎变成了怒吼,浑身直颤抖,目中喷火。
慕容焉心头剧震,捺下无限悲愤和杀机,咬牙说道:“你就是为了报复大师兄,却要害这么多人?”
“为了你,再杀多一倍的人我也不在乎!”
慕容焉浑身簌簌发抖,眼中却已泪下,仰天自语地道:“师兄,我帮你救出了她,但……但我知道该不该放她走,告诉我,涵烟,你也告诉我……”
“你谁也不用问了,今日不是你要不要放我,而是我要不要放了你!”古壁仙从地上拣起一段竹枝,一捋成剑,双目闪耀出灼灼的光芒,紧紧地盯住了慕容焉。
“你要杀了我?”
“你说对了,我已经失去了过九阳,再也不能失去你了,只有杀了你,你才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!”
“就算你要杀我,你说话也要顾及身份!”
古壁仙一旦下了决心,反而情绪稳定下来,重又现出了绝世的容姿,道:“身份?我正是要告诉你身份的事!不错,薛涵烟是我要梁行一去杀的,赵馥雪也是我要他去杀的,但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梁行一的女儿,这个秘密或许我应该告诉慕容元真!”
“他不会相信你的,一见了你就会杀了你!”
“那又怎么样,结果梁行一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!”
慕容焉浑身一震,凛骇地道:“什么,当日在护送馥雪的途中,就是你暗中杀了他?!”
古壁仙连声冷笑,道:“不是暗中,而是光明正大地杀了他!”
慕容焉神意惊遽地倒退了几步,猛然沁出一身冷汗,骇异地瞪着这个女人,心里突然有了很坏的感觉,哆嗦着道:“你…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古壁仙得意地道:“因为我就是卓北庐,你的二哥!”
晴朗的天空如同打了一个霹雷,一下将慕容焉击得“蹬,蹬,蹬……”连退七步,面如死灰,冷汗洋洋,浑身不停地颤抖着,脑海中迅速地将与卓北庐相处的情景连接起来,他一直神秘飘忽,赶走西门若水,在自己出使段国前,将消息带给了右贤王段末杯,并将与荆牧结拜的事公告天下,所有的事终于都明朗了,这个女人究竟拥有什么样的易容之术,竟然连声音、皮肤、外貌作得如此逼真,令他相处这么久,竟然不知他是个女人!年轻人的一颗心在沦陷,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,如今就连金兰之情也在破灭!
古壁仙见他越痛苦,心里就越兴奋,接着道:“当日我在林中杀了梁行一,突然听到荆牧掠来的脚步声,就‘砰’地一声用内力击一棵树,远处听了就象想是两个内力高深的人对了一掌,然后自己原地纵了几次,就象是有人轻功掠走了!而实际上,自始至终,林中只有我一个,后来荆牧还去追赶,如何会找得到人!”言毕得意大笑,望着自己的杰作在慕容焉身上的反应。
慕容焉身形暴颤,脸上掠过一阵抽搐,用木剑支撑着身体,双目中几许痛苦,几许怨恨,几许杀机,道:“为什么,你……你为什么要骗我和大哥?”
古壁仙作势要回答,但她却没有,就在慕容焉精神萎靡时,这个女人觑准机会,突然发难,她果然下了杀人的狠心,所以手中竹枝,不啻一柄利剑,用出的却正是无名老人的四诀剑法,因为这一惊变,太过突然,慕容焉虽然疾弹倒掠,堪堪躲过辣手之击,但臂上、肋下一划一点,鲜血射出,受伤不轻。一直到他作出反应,经过几十招才稳住情绪,同样用起了师门博大精深的绝技。
古壁仙却在尽力破坏他的情绪,一面挥剑,一面道:“在段国的时候,我已与段末杯结盟,本来要去看段王如何捉拿我的一个叫古傲的手下,见天下英雄云集,却能削平四海的只有荆牧和你,就索性与你们结为兄弟!后来我在王宫剑决时,假扮昆仑山的古阑还,亲眼看到、听到了你擒杀古傲的经过,自从那一刻,你就是我的了……”
慕容焉心中寒颤,他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什么人也是这个女人扮的,表现在剑法上,是一片凌乱,古壁仙觑准机会,狂笑攻进,令的慕容焉一阵后退,但好在这套剑法双方都很熟悉,才能挽回局面,但这已经是在百招之后了。
慕容焉心中暗暗起了杀机,道:“古壁仙,你做了这么多,害了这么多的人,最终害的却是你自己,因为一个人要害人,首先是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和摧残!”
古壁仙浑身一颤,慕容焉不失去时机,顿时迅疾欺身逼进,手中长剑连绵递出,立刻取得先机。
“那又如何,反正和我作对的人都死了,而我只是受谴责而已!”
“这只是你在世间的谴责,还有更严重的,在你死后!”
“慕容焉,你不用吓唬我,我古壁仙不信鬼神!”
“师父在坐化时,已经知道有今日,你敢说你不信?”
“他要是知道会弄得我们师兄弟如此痛苦,当日就应该不留下‘二十诸天’,让我们痛苦一生,他根本不曾有预料的能力!”
慕容焉冷道:“师父早已贯通天人,他给你们的不是苦难,而是机会,几位师兄都已进道,虽死犹生,而你却依然执迷不悟,不知世间生杀相易的道理,还敢污蔑师上!”
“是又如何,今日你们还不是都死了,而只有我活在世上!”
“未必!”
两人经过数次反转局面,最后终于都有了第三诀的携飞诀,但见场中若四道鸿影,各自惊飞扑击,纵横上下,同样的招数使两人之间竹剑叠交,一掠而过,但就在穿越的一刹那,古壁仙双鸿影飘忽不稳,时一时二,最后与慕容焉连交十三剑,堪堪错身,“砰”地一声被慕容焉以鸿翼的剑身拍了出去,直飞出两丈之外,砰然摔到地上,竹枝四断,脱手而飞,所有的比试都在这一诀中结束了!
“不可能!不可能!我比你练了更久,不可能回输给你!”古壁仙嘴中吐了一口鲜血,娇靥发白,自己欺骗着自己,眼中泛出了爱恨交杂的目光,瞪着这个年轻人。
慕容焉没有跟上去杀了他,反而收起长剑,道:“你输是理所当然的!”
“为什么!”古壁仙嘴角淌血,粉腮遽变地叫道。
“因为师父的四诀剑法,一曰相期,二云遇识,三为携飞,四乃远逝,乃是他对爱妻的思念所创,无爱不成剑,你一生都在向别人索求真爱,却又没有耐心去等待和接受,即使是在大师兄说出当年爱你的真相,你却冷漠地拒绝了,其实你根本不懂得爱,这携飞一诀如何能用得好,今日不输何待!”年轻人言毕,再不看她一眼,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心,要让她在自己的心里永远消失,挟剑而去。最后只说了一句,道:“你一直说错的一件事,就是我们都死了,你却还活着,但有的人活着,生不如死,这不是上天给你的恩惠,而是对你的惩罚,从今天开始,你就会接受这种惩罚!”
古壁仙脸色连变,最后见慕容焉走掉,冷笑着道:“你尽管走好了,没有我,天下群雄的‘仙人帖’没人能解,最后你还会来求我,完全听我的话!”
慕容焉没有回答,他相信行觉大师的话,行觉大师圆寂前说过,即便没有古壁仙,群雄依然会安然无恙,这个女人已经从他的世界消失了,茫茫天地,只剩下一个一生用尽心机去害人的女人,孤独,空荡,接着是一阵痛苦的哭叫声,都消失在了远去的慕容焉的心外……